在憐星的喝問下,很快又有人站了出來。
這都是早已商議好的次序,全在楚留香的調解下達成了共識,否則以眾多江湖人的自由散漫、桀驁不馴,麵對憐星很難不成為烏合之眾。
在三百鐵騎之後,出來的是丐幫的打狗棍陣。
由解風帶領的丐幫長老引眾而出,大約有七八人,都是江湖一流身手。
但是場地卻已經被憐星打趴下的三百鐵騎占據。
打狗棍陣施展不開,他們想要去收拾,憐星一揮手,袖子一揚,“我來解決!”
呼呼呼,袖子震動氣流,自小而大,逐步鋪天蓋地。
好大一陣風吹過。
這風是旋風,呈圓形,從中央向外擴散,驟然而去,誇張至極。
地上的三百鐵騎像是紙做的玩具一般,就這麼被一股柔和而不可抵抗的龐大力量卷動在內,然後憑空挪移了位置,以憐星為圓心,朝著四方被吹飛出去,在地上劃出肉眼可見的巨大痕跡,卻又詭異地絲毫沒有將他們任何一人驚動,也沒有任何一人受傷。
中央立刻空出了一個大空地。
這神乎其神的一手,又驚得在場眾人心頭一跳,眉頭一皺,心中本就不多的信心再次削弱一成。
有很多人麵麵相覷,竊竊私語,竟開始打起了退堂鼓,本來被激起的勇氣宛若陽光下悄然破裂的泡沫,終於還是無聲無息而去。
楚留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知曉這些事情的發生,但他也無法更無理阻礙,隻得臉上苦笑越濃,但是眼睛卻越亮,渾身的真氣運轉不停,隱而不發。
他竟然好像已經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憐星雖強,也挫去多人的戰意,但是至少沒有令他失去。事實上,如他這樣的小三合高手,在江湖上縱橫睥睨日久,其實是很少見到大三合的宗師而已。
這樣的人,終究是隱介藏形,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能和這樣的人交手,他是既懼怕又興奮,既擔憂又期待,種種複雜至極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刺激又動人的力量,升騰在他的四肢百骸。
周圍的胡鐵花、呂鳳仙、郭嵩陽、西門吹雪、卓非凡、衝虛道長、愚茶道長……等等高手,皆有類似想法。
唯獨李忘塵卻大叫道,“憐星宮主,你心善又漂亮,表裏如一,又沒有殺人!我相信天下人都更喜歡你,而非你的姐姐邀月宮主了!”
憐星瞪他一眼,卻沒說話。
李忘塵耳邊傳來一個空靈清冷而又宏大嘹亮的聲音,震得他腦袋嗡嗡作響,“你給我閉嘴!”
聲音又怒又急,但若細細聽之,其實能聽出來一些羞喜膽怯之意。
活像是偷偷吃了顆糖,甜到了心裏邊兒,但又覺得不安心的小貓兒。
憐星一生在邀月的陰影下過活,世上任何人提起她們,都將她視作邀月的附屬,對她而言,能夠和邀月做出區分,已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活、自在、過癮、刺激。
——更別提還要勝過邀月了。
這簡直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但同時,她又對這樣的自己感覺到害怕,於是會呈現出極力排斥的狀態。
現在看來,就算是超凡入聖的宗師高手,也不可能脫離人的掙紮喜惡、自我拉扯。
李忘塵麵帶微笑,心中知曉自己再下一城。
但他還想要再說話,一張嘴,神色一怔,忽然拉住一旁的李莫愁,著急地指著自己嘴巴,“阿巴阿巴阿巴……”
李莫愁不搭理他,隻興奮地向前看去,“別煩人別煩人。那群丐子快開始了,據說他們這一分舵雖無天下聞名的降龍十八掌,但打狗棍法卻和總舵無異,這樣精彩絕倫的時候,別說那些俏皮話了。”
李忘塵著急地左跳右晃,“阿巴阿巴阿巴……”
李莫愁還是憋不住了,忍不住笑出了聲,打了李忘塵兩下,“你幹嘛要逗我笑,壞侄子,什麼時候了還這樣,沒個正形兒,站好啦!”
也還是轉過頭去,根本不在意。
嘿,你沒發現我忽然失聲了嗎?李忘塵氣得想要吐血了,心想這莫非就是狼來了的故事,自己整日故弄玄虛多了,李莫愁還以為自己在故意搞事兒呢。
幾個動作間,李忘塵已以“紫霞真元一氣”上下遍查身體,終於在喉嚨間發現了一處似有若無、薄如冰片般的內力結晶。
這內力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李忘塵的內力稍有觸及,就立即被損耗消弭泰半,而對方卻堅固如初,有永定不動、恒常不減的意境。
“明玉功……”
他立刻轉頭看向了遠處的憐星,若要說在場中人有動機、有能力做出此等事情的,也就隻有一個了。
雖然這也幾乎超過了他對武學的想象:憐星到底是何時出手,出手又有什麼征兆,這內力如何封住自己的聲音,到底對自己有沒有傷害……這其中任何一個謎團若能有幸參透,一定會對武學修行大有助益。
但現在有更加值得關注的事情:我不能說話了。
這對於一個話癆而言,簡直是天下最難受的事情,李忘塵用殺人般的目光看向憐星。
憐星卻根本不看他,仍是清冷無暇地走到了打狗棍陣的麵前,立住身子,靜靜看向前方的乞丐。
又過了兩個呼吸,卻終於還是忍不住莞爾一笑。
自是美不勝收。
滿頭白發的解風不解地問,“憐星宮主,這是何意?”
若沒他這話還好,他這茫然無知表情,偏偏更給人一種隻有天上地下,隻有自己知曉某件很有趣事情的隱秘欣然。
憐星更忍不住了,噗嗤一笑,眯起眼睛,整張臉皺成了可愛的一團,微微彎腰捧腹,然後擺擺手,“沒、沒什麼……哈,實在是、嘿嘿,實在是丐幫的打狗陣法威名太高……讓憐星期待萬分……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