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過吉服,李欽載招呼學子們回後院上課。
熱鬧的前院瞬間空蕩蕩,蕎兒獨自走回後院,從臥房裏摸出一塊藏在枕頭下的果脯,叼在嘴裏,吃得津津有味,然後在院子裏找了個秋千坐上去,慢悠悠地晃蕩。
仰頭看著天空的雲彩,在蕎兒年幼且不受限製的想象裏,每一朵雲都像極了某個東西,像物件,像動物,也像那些不曾見過卻久已聽聞的人。
蕎兒還小,他不知道什麼叫愁緒,隻是不知為何心裏空落落的。
小腳懸在秋千下一翹一翹的,秋千來回晃蕩,微風漸涼。
鸕野讚良站在後院的廊柱下,靜靜地注視著這位小主人。
她已是李家別院的管事丫鬟,從此不必再親自幹活了,每天的工作就是給後院的丫鬟下人們分工,然後便在院子裏巡弋,看到有瑕疵的地方便把下人叫過來修補糾正。
然後,她在院子裏看到了蕎兒。
鸕野讚良與蕎兒的交集並不多,除了李欽載,她對唐國的一切人和事都抱有一定的戒意,這裏不是她的故土,她放不開心懷,走不出陰影。
秋千上晃蕩的蕎兒,小模樣落在鸕野讚良眼中,她莫名地感到心疼。
那麼小的年紀,臉上不應該出現失落的表情,它並不屬於這個年紀。
悄悄上前,鸕野讚良站在蕎兒身後,一聲不吭地幫他推秋千。
蕎兒扭頭看了她一眼,嘴裏仍含著零嘴兒,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果脯遞給她:“吃嗎?”
鸕野讚良搖頭,仍沉默地推著秋千。
蕎兒很堅持地將果脯塞進她嘴裏,道:“你吃吧,味道還不錯,爹說過,好東西要跟別人分享。”
鸕野讚良眼裏閃過笑意,一邊吃著果脯,一邊輕聲道:“小郎君……不高興麼?”
蕎兒眨眼:“我沒有不高興呀,我有爹,有師弟們,還有莊子裏的玩伴,我不愁吃穿,還有人幫我推秋千,為啥會不高興?”
鸕野讚良笑了笑,不再說話,一下一下推著秋千。
蕎兒的胳膊挽在秋千的繩索上,仰頭望著天空的雲彩,突然道:“我今年才六歲,你認識的六歲的孩子裏,我是不是最懂事的?”
鸕野讚良有點失措,這個問題委實有點難回答。
思索半晌,鸕野讚良肯定地道:“你是最懂事的,奴婢認識的十五六歲的孩子都不如你懂事。”
蕎兒笑了:“是吧?你看,我果然是最懂事的,從見到我爹的那天起,我就下過決心,不要給爹添麻煩。”
“我要聽爹的話,他讓我讀書做題,我便讀書做題……其實我根本不喜歡讀書做題,我喜歡玩耍,可我必須要聽話呀。”
“阿婆帶我去長安的路上,她告訴我,我是庶出的,隻有老實聽話,我爹和李家的親人才不會嫌棄我,‘庶出’是啥意思?是不好的意思嗎?”
鸕野讚良推秋千的動作一頓,然後問道:“小郎君餓不餓?奴婢叫下人給您做飯菜好嗎?”
蕎兒垂頭沉默,半晌之後,抬起頭時,小臉蛋上仍如往常般天真無邪。
“好呀,爹要大婚了,我要吃得飽飽的,給爹當儐相呢。”蕎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