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喝完酒看看已經睡著的天意,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睡姿難看到了極點,似乎夢裏也在享受美味不停的吧嗒著嘴。於是給她蓋好被子後離開房間走到甲板上。
已經夜深了,甲板上點著為數不多的“氣死風燈”在水氣氤氳中泛著淡淡的光輝,偶爾幾隊巡夜的勁裝護衛走過,在見到七郎的時候都很恭敬的對他施禮。七郎知道這是長孫野特意交代過的,淡淡點頭算是回應。
江上的風比白日裏要小了很多,為安全起見夜裏的船速也慢了下來。
江上不知何時起了淡淡的薄霧,縱使七郎目力過人也不過能望到百丈。
七郎站在船弦處望著遠方,那是大雨國。看到大雨國七郎突然想起燕無雙來,原本平靜的心卻突然煩躁起來。自從離開望天森林七郎經曆了許多事情,原本波瀾不驚的心境似乎越來越容易被一些事情激起漣漪。雖然他知道這些改變他心境的人和事目前還都在他控製的範圍之內,不會對他產生太大影響。可是他還是會在睡不著的時候偶爾想起自己的義兄聶可政和花文鈺,他們的義薄雲天讓七郎感動,而可依和燕無雙又讓自己生出了些許牽掛。這種牽掛是在止戈台一戰前他從來不曾有的,而那日此四人竟然願意與自己同生共死深深的震撼了七郎的心。之後與聶花二人的義結金蘭,與燕無雙的夜下依偎都讓曾經終日隻知苦苦修煉生活空洞麻木的七郎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偶爾他會有與兩位義兄生死與共快意恩仇的激情,更有永遠將可依和燕無雙留在身邊的衝動。雖然七郎不得不承認最初他是抱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與聶花相交,但是經曆那件事後他的心理起了微妙的變化,他不是沒有發現自己的心境出現了破綻——否則他不會在日間放過意圖殺死自己的向天涯——可是現在的他無法修補這個破綻。這也是他今夜無法入眠獨自到甲板上的原因。
還記得師父臨終時曾經一再告誡自己:“切記切記不要與任何人交心,殺手本無心,一旦有了心就勢必將自己置於死地。為師為了讓你無心寧願自斷經脈,你若再不能拋卻七情六欲怎麼對得起為師?”然而現在自己的心裏卻牽掛了這些人。他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這些人阻擋自己去完成師父的遺命自己是否能下的去手殺死他們!“天下無可不殺者!”這是殺神訣的精義神髓所在,若做不到此點殺神訣永無達成之日。七郎知道凡事不能勉強,他的殺神訣在離開望月森林時便已經遇到瓶頸,想要再有突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索性也不去想了。
一低頭看到江麵上有紅葉逐流,七郎右手輕輕一吸一片紅葉被他拈在指間,用的正是佛門拈花指。
撚葉在手,輕抵唇邊,並未引用內力隻靠中氣吹奏起曲子來。曲聲緩緩由唇間溢出,時而若天空變幻之行雲時而如林中潺潺之溪水,流雲變幻不亂其行溪水潺潺未聞其聲,不急不躁張弛未現,所有的感覺都來自內心需用心去聆聽方能體會曲中的意境。而用一片紅葉吹奏曲子的七郎自己也已沉浸在這曲聲裏,他仿佛又回到了望天森林,回到了心靜穩如磐石的那些日子。此時江霧已愈發的濃起來籠罩了整個江麵,而霧中的七郎也變得虛幻起來,仿佛連他自己也融入了這漫天大霧之中不複存在。若是長孫野在此,他一定會大驚失色,因為此時七郎的狀態正是習武者夢寐以求的“妙化天地神遊太虛”之境。當今武林也唯有傳說中的南天北海兩位武神曾經在偶然中進入過如此境界,也正是在進入此等境界後二人武功突飛猛進達到令世人望塵莫及的地步被尊為武神。而七郎卻在未及弱冠之年就能參悟天地造化豈能不讓人驚為天人。
幸好此時是深夜的船上!幸好是濃霧鎖江對麵不見人!幸好!幸好!
一曲終了後半個時辰,一隻尋不到家的沙鷗突然在天空中鳴叫起來。這聲鳴叫驚醒了沉醉在空靈境界之中的七郎,原本已經溶於濃霧的七郎慢慢顯出身形,他還依然保持著拈花在唇心浸吹曲的姿勢。此時七郎的心境已經回歸了正常,甚至比剛剛走出望天森林時候的心境更加完美,那些擾亂他心緒的人和事都被輕輕揮散,再不能破壞他內心的平靜。如果你仔細去觀察會發現七郎不僅功力提高了許多而且顯露出來的氣質也發生了改變。之前的七郎給人的感覺始終是冷冰冰的,即便他在笑那笑也讓你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這是殺神訣修煉到“忘”境的直接體現,可是現在的七郎身上似乎多了幾許暖意,那是正常人的人情味,這種人情味將他的冰冷掩飾的一幹二淨。
過了片刻,那隻沙鷗此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落在了七郎的肩膀上,還搖頭晃腦的“咕咕”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