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霄玉殿(三)(2 / 3)

言卿抿唇不再說話。

魔神說:“我的誕生是因為誅神的惡,可我的續存卻很簡單。”

“人的七情六欲太複雜了。惡念可以誕生在每一瞬間。”

“哦對了,你們佛家不是有八苦之說嗎?生老病死是苦,怨憎會是苦,愛別離是苦,求不得是苦,五蘊熾盛是苦。”

“你看這座城市,生老病死,無時無刻不再上演。”

魔神嗤笑一聲,從言卿手裏重新奪回桃枝。它變幻身形,再次縮小了一倍。像個娃娃般晃著兩條□□的腿,坐到了言卿的肩膀上。

抱著桃枝,碧色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緒審視著這座為祂而建造的城池。

“甚至,它的誕生好像就在詮釋‘生’之苦。”

魔神說:“你覺得他們可憐嗎?”

言卿諷刺地笑了下。

魔神說:“你想救他們嗎?”

言卿早就練就了把祂的話當耳邊風的習慣。

魔神也不再執著於這個話題,祂隻是偏偏頭,拖長聲音笑著說。

“你肯定不想救他們。但是你的愛人就不那麼認為了。”

言卿一臉冷漠。

魔神見他這樣,卻也咬牙一字一字道:“言卿,謝識衣不想救也得救——他是忘情宗首席弟子,是南鬥帝君親傳,又是仙盟盟主。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責任,他必須救!”

言卿隻看著前路,淡淡說:“原來最會道德綁架的是你這種人。”

魔神:“這怎麼是道德綁架呢?總有人要犧牲要付出不是嗎。他享盡了權力享盡了世人的崇拜,享受了琉璃心帶來的天賦,就理所應當踏出這一步。”

言卿走在煙雨中,輕輕一笑。

魔神眼珠子微轉,又開始放低聲音:“退一萬步講。言卿,如果謝識衣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裏自私自利的懦夫,那麼你還會愛他嗎?”

言卿淡淡:“繼續。”

魔神沉沉一笑:“好啊,我繼續。言卿,你知道這世間唯一封印我的辦法是什麼嗎?”

“霄玉殿,讓謝識衣以命為祭、琉璃心做陣眼,重新催動誅魔大陣。”

魔神的聲音隔著朦朦的煙雨傳入。

“我就這麼把封印的辦法告訴你,言卿,你敢去試嗎?”

魔神平靜說:“謝識衣出生就帶著終結亂世的使命,甚至微生妝也是這樣對他抱有希冀的。不然微生妝當時那麼恨蘭溪澤,早就把他掐死在肚子裏了,怎麼會讓他活下來。”

“可以說,謝識衣出生的意義就是為了救天下人。”她把手指往前一指,指向障城的人說:“包括他們。”

“謝識衣若是不救,那麼於微生妝是不孝、於忘情宗是不義、於天下是不仁!”

“言卿,你若真愛他,會忍心讓他背負這樣不孝不義不仁的罪名?”

言卿抬起頭,任由旁邊的煙雨擦過臉頰。

他一向不喜歡跟魔神聊天,就是因為祂太吵了。

魔神點到即止,說到這裏,笑了下閉上了嘴。祂坐在言卿肩膀上,雙手抱著桃枝,粉雕玉琢像是畫中仙童。言卿很少聽進去過魔神的話,但是這一次魔神最後一句,好像解開他一直找不到答案的那個問題。

謝識衣為什麼放血救障城。

他跟在黑壓壓的人群後麵,好像走入了那個詭誕的夢裏。

同樣是萬人齊聚城主府,在那裏白瀟瀟含淚下跪,在那裏謝識衣沉默轉身。在那裏,一雙雙貪婪自私的眼睛被如願以償滿足。

潤雨如絲,鋪天蓋地,所以也把所有聲音淅淅瀝瀝膈於世外。言卿就站在人端末尾,看著上陽派和靈藥宗弟子隔著門扉,與天上的城主對話。他們聊了什麼言卿沒留意,隻知道身邊的人越來越煩也越來越躁動。

他正百無聊賴地看著斜開在牆角的花,沒想到,最後的矛頭居然指向自己,讓他成了主角。

幾番交涉過後。

上空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隨後有青鳥駕車而下,從裏麵走出一行人來。為首的三人,正是白子謙、白瀟瀟和顏樂心。

上陽派師姐看到合歡派的衣衫都愣住:“顏樂心?”

顏樂心瞥她一眼,什麼都沒說。白瀟瀟見狀,主動站了出來,咬唇說:“今日眾人來了也好。有件事我想代兄長說一下。我們比諸位早幾日來障城,所以提前收到了宗門的回信,現在上重天的情況更不容樂觀,九宗長老幾乎都被派去滄妄海解決魔溝之事,恐怕無暇顧及人間。”

早就等著很不耐煩的障城人一下子亂起來。各種罵聲吵鬧聲辱罵聲不絕於耳。

白瀟瀟臉色蒼白立於風中,很久後才開口:“但是諸位稍安勿躁,昨日我兄長在房中收到了一封信。有人說能救下障城所有人,隻需要一件事。”

上陽派師姐一愣說:“什麼事?”

白瀟瀟手裏捏著那張畫像,捏得掌心發汗,根本說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是什麼,是欣喜是震驚還是該難過。他已經忘了汀瀾秘境中發生的事,也壓根不信謝識衣是因為言卿逃離的,那麼多風言風語他隻知道言卿是魔種。

白瀟瀟當著眾人的麵緩緩展開畫像:“這人近日就會來到障城,他本就是十惡不赦的魔種,隻要將他的血染紅護城河,我們就能得救!”

“給我看看。”遠看隔著雨霧也看不清,上陽派師姐上前一步,伸手拿過那張紙,看清上麵的臉後豁然臉色蒼白。啪的一聲,紙被雨水打濕重重落地。她雙唇顫抖,在雨中轉過身,難以置信把視線落到了言卿身上。

魔神等這一幕戲等了很久了,祂晃著腿,哼著不成調的歌,心情極好。

言卿緩緩抬起頭,鋪天蓋地的雨水流淌過他高挺的鼻梁。眉眼穠豔的青年在這煙雨霧城裏如同最鮮明的一筆。

而白瀟瀟順著她的視線看到言卿本人後,也是神色大變。

言卿簡直要被這一幕逗笑了。

他指向自己:“我?我來放血救障城?”

謝識衣本來是想在山洞裏麵找出口的。沒想到,找著找著他在牆壁上發現了一些很久遠的東西。發青的磷粉簌簌而落,在觸碰到某個機關後,整個山洞地動山搖。

山壁剝離青苔粉末黃土,向他完完全全展示最裏麵的石色。

光滑的牆壁上滿是塗鴉,有文字、有畫,都是微生妝留下的。

她在靈心宮的地牢裏徹徹底底擺脫情魘控製,重獲自由後,哪怕一個人呆在這絕望山洞,好像都比當初要快樂些。

她用尖尖的石頭畫正字,記錄著鬥轉星移,也記錄著歲月變遷。她用文字寫遊記寫回憶,想到什麼寫什麼,好像要把那些見過的山海擁有過的寶藏全都訴諸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