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霄玉殿(四)(3 / 3)

謝識衣收劍回鞘,墨發白衣,踏入其中。

他以為出去後就是狩獵山。

忽然一道熟悉蒼老的聲音響在他腦海,像是當頭棒喝。

“你現在找過去,就是送死!”

謝識衣一愣,袖中的不悔劍嗡嗡震動,語調清冷又疑惑。

“前輩?”

南鬥帝君的歎息像是風中之燭,虛弱又遙遠。

他說:“神宮這一次又有外來客了。”

隻有在神宮被動之時,他才會蘇醒。這片刻的清晰,也足以讓他發現一切後又震又怒又無奈了。

“識衣、識衣……識衣……”

南鬥帝君聲音發顫,喊了一聲又一聲,最後才找到應該有的情緒。

“我沒想到,我再次見到你會是這樣的情景。”

南鬥帝君疲憊又蒼老地問道:“那麼這一次,你得償所願了嗎?”

謝識衣從他的語氣中也反應過來不對勁,緩緩抬起頭來。

南鬥帝君歎息說:“早在神隕之地我就勸過你的,因果不可逆,可你非要那樣執意去試。現在兜兜轉轉,又是這樣的結局,你這是要再死一遍嗎?”

謝識衣愣住,站定,背脊如同雪中竹,胭脂色的光蘊在他眼角,像是緘默生長的一束桃花。

早在入山洞前就思考的問題,因為南鬥帝君這一番話,石破天驚,現在答案好像若隱若現就擺在他麵前。

沉默很久,謝識衣輕輕說:“前輩,別說得償所願。你讓我現在死,我都無憾了。”

言卿走出禁地,看著青石門重新合上,尋著紅線去找白瀟瀟。白瀟瀟現在在一處廢棄宮殿的隧道裏,盡頭是蘭溪澤在等他。

“言卿,你真的不想跟我說說你前世的事?”

祂自從在言卿心裏埋下種子後,就絞盡腦汁想勾起言卿對前世的懷念。不斷給言卿洗腦,告訴他除了謝識衣以外,這個世上他誰都不認識不熟不留戀,可以走得幹幹淨淨無牽無掛。

言卿懶得搭理祂。

魔神碧色的眼珠子一轉,見他那麼油鹽不進,又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哨子來。

“你是因為回不去故鄉,所以刻意讓自己忘記嗎。”

言卿說:“不是。閉嘴。”

魔神說:“我就是很好奇啊。怎麼會有人突然到異世,一點都不懷念家人呢?哪怕沒有家人,你也有朋友啊。但你從來沒想過他們——言卿,難道你是心甘情願過來的嗎??”

心甘情願個鬼。他剛到謝府的時候,舉目無親,遷怒謝識衣,恨不得弄死他。

言卿說:“你就當我心甘情願過來的吧。”

魔神一噎,恨恨地看著他。

魔神把哨子放到嘴邊,咬牙切齒:“好啊,我幫你好好回憶一下是怎麼個心甘情願法。”

魔神吹著哨子,那聲音像是一陣風,把言卿最年幼最深的記憶給一點一點吹起來。其實沒什麼好回憶的。

他現代的人生被五歲的那一場車禍割裂。

五歲之前他家庭幸福,父母恩愛;五歲之後,父母雙亡,寄人籬下。

舅舅舅媽忙於生意,為了讓他不孤單,給言卿抱了很多班,鋼琴、繪畫、散打、遊泳,這些幾乎占據了他所有課餘時間。

言卿一直是一個外熱內冷的人。他的爸媽是很優秀的科研人員,所以舅舅也認為他會考研讀博,畢業進研究所或者進高校。但言卿到底想做什麼呢。

在他上大學前自己也不知道,爸媽留下的遺產太多了,他就算當個紈絝子弟一輩子也花不完。

若真的要說言卿對於上輩子比較清晰的記憶,大概就是他爸媽的葬禮吧。

那一天來了好多的人。他大病初愈,臉色蒼白。舅媽在旁邊緊緊牽著他的手,忍著哽咽。

鳶尾花在風中細細的搖晃,雨絲如幕把冬青草打濕。

一切那麼不真實,跟做夢一樣。

言卿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張了張嘴,又說不出一句話。

一滴雨落到他臉上,言卿心驚般回頭。視線卻閃電般直穿過黑壓壓一群哀悼的人,而在葬禮的末端,他看到了一個很高的人。

應該是爸媽的故友,蒼白修長緊握著一柄黑傘,如同墓園挺拔的鬆樹。

隻是他太高了,幼小的言卿看不到他的長相。

那個人站在末尾,也是在最早離開的。

在離開墓園下山的路上。

舅舅眼睛通紅把他抱在懷裏說:“卿卿,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想要什麼都跟舅舅說。”

舅媽心疼地為他抹去臉上的雨水,說:“卿卿,舅媽給你準備了新的臥室,把你之前房間裏的玩具和書都搬過來了。你舊屋鑰匙在我這裏,什麼時候想回去看,舅媽都陪你。”

雨水滴在身上刺骨的冷,他伸出手臂,眼眶泛紅摟住舅媽的脖子,聲音很小跟幼獸一樣輕輕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