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從來沒有過晴天,除卻黑雲青煙,這是第二道奇觀。
九宗太上長老入魔域後,與百城城主進行惡戰,或多或少都有受傷。他們捂著傷口,半跪地上,抬起頭,驚恐地看著那漫天的紅霞。
“這是什麼?”
“唔呃。”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開始嘔。
隨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彎腰作嘔。
但嘔出不是鮮血也不是膽汁,而是一團又一團黑色的東西。
先是口,後是眼,是鼻,是耳。五竅源源不斷流出黑色的魘,被這紅霞吸收,淩空直上。
言卿就坐在原先蘭溪澤所做的位置。看著四麵八方浮起的黑氣,形成暗河,流入對麵的山洞內,流入白瀟瀟體內。
白瀟瀟還在睡夢中,忽然感覺一陣潮濕窒息的感覺。他在山洞的角落裏蘇醒,瞳孔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無數的黑霧湧入他身體。
“這是什麼,滾啊,滾!不要過來!”他惡心,他尖叫,他惶恐,但是沒有用。
他被人捆住了雙腳,從地上湧出的藤蔓死死抓住他,讓他不得不跪坐在陣法中心。
哪也去不了。
如果言卿能進山洞內,會發現,這個陣是禦魘之術。白瀟瀟是情魘和忘川之靈的化身,他雖然是忘川之靈,但他也是魘!
蘭溪澤自始至終就沒信過魔神,他想的是如何把所有力量占為己用。他想利用禦魘之術,把白瀟瀟培養成屬於自己最強大的武器。
謝識衣自那個山洞離開,因為南鬥帝君的話,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去滄妄海找言卿。他回到了霄玉殿。
九重飛雪都在等候這位久違的霄玉殿主。
寒殿深宮簾幕低垂,華燈次第點亮。九宗宗主位列於座,一雙雙冷漠憤怒的眼直落於他身上。
但是謝識衣沒有跟任何人交流。他吩咐人將秦子昂關於地牢後,便轉身離開。
“謝應!”流光宗宗主氣得怒吼出聲。一如當年喋血的夜,雪衣青年漫不經心拭劍,現在的他留給眾人的依舊隻有一個冰冷的背影。
謝識衣握著不悔劍,一人到了後殿,雪衣鮫紗掠過深崖,緊閉的石門在他麵前打開。
若是外人看到這處閉關之所一定特別震驚,因為跟想象中的冰天雪地完全不同。
這就是一件不是很普通但也不是很華麗的屋子。
古色古香,擺滿了各種木製小玩具。牆是白的瓦是青的,半開的窗外種滿了芭蕉樹,簷角下有一個紅繩係掛的小銀鈴,風一吹鋃鐺作響。
誰都想不到在霄玉殿雪峰之中謝識衣會幻化出這樣一個地方。謝識衣坐於案前,墨發委地,垂眸,手指輕輕拂過桌角的“11”二字。
他現在忽然很想見言卿,很想很想見他。
“識衣,你當初明明可以提前阻止這一切發生。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魔神複蘇之前,摧毀四百八十寺,殺死忘川之靈,了結一切後患。”
“你為什麼要賭?”
“你放任秦家的計劃,到時候等魔神恢複全部力量,隻能用你的命終結亂世。你當真不悔嗎?”
怎麼會後悔呢。從計劃在心裏落地生根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這條路他回不了頭了,也不會回頭。
時間差不多了。
言卿自鬆柏上站起身來,紅色衣袍和沉沉浮浮的胭脂雲海相照應。他青絲如瀑落下,幾縷發絲拂過穠豔冰冷的五官,皮膚蒼白,紅線都被他握於手中,隻留下手腕上一道又一道細細的勒痕。
這片浮在海溝上的詭異胭脂雲,把所有弟子都吸引了過來。
緊接著,關押白瀟瀟的那麵懸崖突然坍塌半邊,最後轟隆隆,一個倒三角的台子被紅雲浮起,突破海麵。
言卿神色冷漠,步下淩風,也跟著它出了海。
其餘弟子大驚。
“這是什麼?”
“快跟過去!”
這個台子破海升空,甚至和滄海境的祭台平齊。白瀟瀟雙腳被藤蔓鎖鏈束縛,整個人跪在祭台中央,身邊是各種黑色的霧障。
蘭溪澤就站在他旁邊,手裏拿著一個哨子。
他低頭,眼神隔著滄海明月和言卿對上。
兩雙同樣的血瞳,劍拔弩張就在一瞬間。
蘭溪澤勾唇一笑。
言卿的指尖的萬千紅絲成為一道橋,衣袂如流星墜影,一下子到了三角台上。蘭溪澤是南疆之子,草木螢火皆能為他所用。祭台上一棵桂樹遮天蔽日,好似月下瑤台,瓊花繽紛。
蘭溪澤說:“你的速度還挺快。。”
言卿眼珠子清淩淩望向他,並沒有被激怒,直接問:“蘭溪澤,驚鴻十五年是不是你的手筆。”
蘭溪澤淡淡道:“你說障城狸貓換太子的事嗎?我隻是讓謝識衣回歸屬於他的身份罷了。他強占了別人的身份,付出那些代價不是應該的嗎。”
言卿:“不,如果不是你的指使壓迫,謝家隻會求之不得留下這個狸貓。”
蘭溪澤不置可否。
言卿說:“你一直在觀察障城。”
蘭溪澤微笑,眼眸竟然湧現出幾分溫柔來:“我的妻子死在那裏,我的兒子生在那裏,我自然要一直留意此地。”
言卿聞言諷刺的笑出聲,拆穿他的虛偽,聲音很輕:“蘭溪澤,你演到現在不累嗎?”
“你跟魔神立契約,打的是複活微生妝的名義,讓魔神以為抓住了你的軟肋。實際上你圖的自始至終都是神的力量。”
蘭溪澤臉上溫柔和笑意散的幹幹淨淨,蛇瞳冷冰冰看著他。
蘭溪澤嗤笑出聲:“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言卿漠然道:“你在驚鴻元年後化名徐如清,拜入霄玉殿,目的就是忘川鼎。當年霄玉殿的雪崩,也是不是就是你試圖尋找忘川鼎引起的災禍。。”
蘭溪澤被他提到這件事,神色扭曲了一瞬間,不以為意淡淡道:“是。我曾以為微生妝是個蠢貨,沒想到我自己也犯了蠢。忘川鼎早就被九天神佛毀了,再找一百年都找不到。”
言卿接著說:“那場雪崩後,你傳位給謝識衣。你一定是知道了什麼,開始忌憚霄玉殿。”
蘭溪澤盯著他,微笑:“繼續。”
言卿抬眸看著說:“蘭溪澤,你是魔種對吧。”
蘭溪澤沒有說話,眼神陰毒冷厲。
言卿自顧自說:“你曾親手把謝識衣推入死地,又怎麼會好心讓位給他?你隻想毀了他。”
“你說的沒錯。”蘭溪澤笑意加深,沒有否認,他坐在桂樹上,一拂袖就是滿樹的花雨,輕聲道:“我在霄玉殿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個孩子有執念。”
蘭溪澤說:“你不如猜猜,謝識衣現在是不是魔種。”
言卿緩緩閉了下眼。
“執念過深不是好事,要知道,很多惡念都來自於求而不得。”蘭溪澤笑著說:“霄玉殿是個主殺戮的地方,同時也是個放任惡念擴散的牢籠。不受約束的權力,很多時候,隻會把人推向墮落的深淵。”
“我沒想到,他的執念居然是十方城少城主。更沒想到,他都成了霄玉殿主,掌控了那條魔域唯一通向上重天的路——最後的選擇還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