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明月瓊桂, 落花如雪。祭台下潮起潮落,滄海無聲。
魂絲蜿蜒在枯藤荊棘上,像鋪陳一地血色的花。
言卿蒼白的手指抓住木劍, 踉蹌站起來。魔神和他融為一體後, 他們情緒是共通的。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魔神的喜悅和得意。
野心惡意如荒草般蔓延生長。
初次融合後,魔神想和他打好關係,討好一般地拋出橄欖枝。
“言卿,你要為謝識衣報仇嗎?”
言卿聲音低而沙啞:“報仇?”
魔神:“對啊!報驚鴻十五年,他被抽靈根、被毀修為、九死一生的仇。”
言卿淡淡垂眸, 看了下自己的手指。
空中桂花清淡的香都壓不住濃鬱的血腥之意。
言卿融合了魔神本體, 某種意義上也是徹底脫離了□□凡胎的禁錮, 恢複了化神修為。
他說:“嗯。”
蘭溪澤是化神巔峰的修為,但是白瀟瀟體內吸收了近半個魔域的魘, 靈氣動蕩、神力□□。
哪怕是毫無章法的攻擊都能讓蘭溪澤逃無可逃。
大白死咬著嘴唇, 固執地攻擊眼前這個人。它咬, 它抓, 它撲, 眼眶赤紅, 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幼獸。大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鬱的黑氣,最後一擊,是趁蘭溪澤不備之時,撲上去用手指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手中的哨子落地。
蘭溪澤悶哼吐出一口鮮血, 半跪下來,倒在了那棵幻化出的喬木之下。
大白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淚水浮在眼眶下,牙關顫抖喃喃說:“就是你害了小主人,就是你, 就是你——我要殺了你。”
蘭溪澤唇角溢出一絲諷刺的笑,反擒住它的手,沒有用任何靈力,眼中綠色一閃而過,將它甩開。
蘭溪澤眼裏血紅幾近瘋魔,一字一句:“對啊,就是我。不過你算什麼東西,讓你的主人來親自殺我!讓微生妝來殺我!”
大白跌倒在地上,碎石砸到臉上,它再也忍不住嗚嗚嗚地哭了出來。
蘭溪澤受魔氣侵擾,眉心皺起,剛要運氣調養丹田。可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又讓他停下了動作。
沙沙沙。
言卿握著木劍在一步一步逼近,殷紅的衣袂掠過荒草。
蘭溪澤靠在樹下,抬起頭來,他銀色的長發浸染鮮血,一張被恨和扭曲的臉,卸下全部偽裝,徹徹底底展露在月光底下。
言卿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蘭溪澤。
蘭溪澤靠在樹下,扯唇諷刺說:“你運氣倒是好。”
言卿說:“你早該死了。”
言卿半蹲下身體,木劍抵上蘭溪澤的額心。他俯身的時候,有桂花落在發上肩上。
“蘭溪澤,”言卿勾唇笑了下,聲音很輕:“我當初在障城知道真相的時候,就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你血債血償。”
“你欠謝識衣,我來幫他一件一件要回來。”
蘭溪澤的豎瞳縮成一條線。
言卿低頭,臉在晦暗的光影裏顯得亦正亦邪。
“驚鴻十五年,誅魂台上毀修為,剔骨崖前斷靈根。”
言卿淡淡說著,揚起手,手裏的木劍毫不猶豫直接穿刺了蘭溪澤的瞳孔。
“他們先是毀了他的眼睛。”
劍起劍落,落血如雨。
“然後毀了他的靈根。”
一劍橫穿命門,一劍挑斷經脈。
“將他關入幽絕之獄。”
魂絲纏上蘭溪澤的喉嚨。
“逼他走過春水桃花。”
一寸一寸勒緊。
言卿低下頭,笑容嗜血:“蘭溪澤,我真的遺憾,沒能讓你死在不悔崖前。”
對於化神期的修士來說,皮肉上的痛苦都不足為道。
哪怕他現在將蘭溪澤千刀萬剮,蘭溪澤也體會不到謝識衣當初的疼痛。
但是言卿現在就是想見血。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心疼,隻能用血洗刷。
蘭溪澤聽完這些,絲毫沒有悔過之心,諷刺一笑,森然說:“這是他活該的!我隻恨當初沒能挖走他的心,如果不是他,微生妝怎麼可能逃出上離宮!”
言卿“哦”了聲,魂絲直接穿入蘭溪澤識海。
蘭溪澤悶哼一聲,唇角溢出鮮血,臉上的恨意一絲一毫沒消散。
言卿桃花眼散去情緒,他看著蘭溪澤,嘲諷地笑了起來:“蘭溪澤,所以,你當時還想著要微生妝的愛情?”
“你算計她的家族,害微生一族式微。折斷她的羽翼,讓她做禦魘的試驗品。就這樣,你還想要她陪在你身邊?”
“既想要報仇,又想要權力,還想要她的愛。哪有那麼好的事呢。”
“你走到這一步,都是自作自受。”
言卿動用魂絲殘忍地在蘭溪澤識海內攪動,找到了那團根深蒂固的魘。
言卿淡淡說:“你跟鏡如玉,還真是同道中人。”
蘭溪澤臉色煞白,額上冒出冷汗彎下身來,九根手指痙攣般插入塵土落葉中。
言卿當初在汀瀾秘境還有閑心去看鏡如玉的回憶,去尋找當年璿璣殿的真相。如今,他厭惡到不想在蘭溪澤的識海裏呆一秒,像是抽動一團死物般,直接把蘭溪澤體內的魘扯出來、甩在地上。
魔神在他身體裏,語氣都是興奮:“現在就等著白瀟瀟將它吞噬了。”
言卿不以為意問祂:“一個蘭溪澤的魘就足夠形成新的忘川鼎了嗎?”
魔神和他融為一體後,也不再做任何隱瞞,微笑說:“當然不夠,最少要七個人。不過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蘭溪澤的魘,已經足夠我剝離忘川之靈了。”
言卿嗯了聲,收劍,起身。
蘭溪澤捂住眼睛,魘伴隨著汩汩鮮血從他指間流出。
這些活魘一股一股落到地上,如同條條細蛇,興奮尖叫地往白瀟瀟那邊奔去。
蘭溪澤低頭靜靜著那些黑色的東西。這是他日以繼日,用惡念滋養的魘。
什麼時候成形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在靈心宮,可能在上離殿,又或許在很早很早之前,他還是個一無所有的奴籍少年時,貪欲就已經紮根於心。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