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 李秀珍帶著三個孩子去趕集。
為了表揚女兒用心讀書,李秀珍專門給二女兒買了一件新棉衣。
江雨欣和江雨恒穿著李秀珍剛從省城帶回來的舊衣。好看是好看,可那衣服是二手的, 比不上江雨彤的是新衣。
江雨欣摸著妹妹的新衣服,“真好看。”
江雨恒也羨慕得不成, 時不時偷瞄兩眼。
李秀珍察覺到他們的眼神, 還不忘教育他們, “雨彤可是給家裏省了錢。學校給她減免學費。你們要是好好努力, 也像她一樣考第一, 我下回也給你們買新衣服。”
江雨欣心想, 考第一才給買新衣服?那她這輩子都別想了。
江雨恒卻是咬咬牙,不就考第一嘛, 他二姐出了那麼多道題, 他都得了滿分, 他肯定能考上的。
臘月二十七, 李秀珍帶著三個孩子去了趟娘家。
外婆共生了兩個舅舅和四個妹妹。李秀珍排行老二, 上頭有個哥哥。
外婆看到女兒平安歸來,算是放了心。
大舅拉著大妹一個勁兒追問村裏孩子打工的事。
外婆從女兒家回來,不可避免聊起林莊村女孩去b市打工的事情。
大舅有一兒一女,大女兒早早輟學在家。今年已經十。小兒子才十歲, 還在念小學。
李秀珍知道大哥家有困難, 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
“正月初十就走?”
“對。你要想去打, 正月初十之前把臨時身份證辦好。”
派出所過年放三天假,現在辦臨時身份證還來得及。
江雨彤瞧著表姐那閃閃發亮的眼睛,倒是沒有開口阻止。
在這個山疙瘩裏,家家戶戶都很窮,到了歲數不出去打工就是早早嫁人的命。與其如此, 還不如讓表姐出去長長見識。
隻是她擔心表姐沒見過世麵,出去會被花花世界迷住,走向歧途,鼓勵大舅,“不如舅舅和舅媽一塊去吧。我聽說大人的工資更高?”
大舅眼睛一亮,“大人也要嗎?”他看村長家的電視,發現外麵好多工人都被迫下崗。怎麼還會要他們呢?
“要。大人一個月有五百。”
江雨欣聽雲雲說過,b市之所以對童工查得不嚴,就是因為這幾年下崗潮,上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實廠裏也想用成年人,畢竟童工身體沒養好,熬夜加班很容易累。但是那些國企下崗職工事多,做事慢慢騰騰,跟大爺似的。他們就不願意用。他們更想用大舅和大舅媽這種沒有生育拖累,幹活又賣力,錢少事少的人。
大舅搓著手有些意動,舅母有些為難,“可家裏那麼多地怎麼辦?”
與林莊村不同,他們村的地很多。尤其現在還要交提留,不種地的話,這些錢就得自己掏。
“那就把地租給別人。你們三人加起來能拿一千三百塊工資,不比種地強啊。”
地多也有壞處,光靠自家這點人手根本來不及。每到農忙都會花錢請人收。
大舅狠了狠心,“好,回頭我就把地租給村裏人。年後跟著一塊進廠。”
表弟得知父母和姐姐都要去廠裏,隻留他自己,湊過來,“那我呢?”
大舅想好了對策,“你去你小叔家。等你再大兩歲,再帶你去廠裏。”
表弟癟了癟嘴,有些難過,可到底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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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舅舅家吃完晌飯回到村子,還沒走到村口,就聽到誰家孩子在嚎。不是一般的哭,是撕心裂肺的嚎,恨不得把天哭塌的那種崩潰大哭。
昏黃的天空飄著簌簌白雪,冷冽的北風刮擦皮膚。
冷風從脖頸灌入,江雨彤渾身一個哆嗦,雙手哈熱氣讓自己暖和一些,“誰家啊?”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江雨欣拉著妹妹,“走,咱們去看看熱鬧。”
兩人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到前排,終於在一戶人家門口停腳。這邊已經站了不少人,都在勸對方別打孩子了。
“這麼冷的天,你還讓她跪在地上,別把膝蓋凍腫了,將來會得風濕的。”
江雨彤探頭瞅了一眼,這才看清裏麵這是誰家。
這家人姓林,打人的是母親許翠,她和李秀珍是同年嫁進村子裏的,也生了兩女一兒。
大女兒林大丫今年十五,小女兒林二丫今年十三,和江雨欣上同一年級。聽說林二丫的成績很好,年年都能考第一。
江雨欣聽了幾耳朵,好像是為了打工的事兒,她有些奇怪,“林二丫成績這麼好,為什麼要輟學打工啊?”
江雨彤翻了個白眼,“你以為她像你這麼傻呢。人家就是不想輟學打工,所以才跪在門口求父母的。”
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知道學習才有前途。哪像她大姐呀,傻到家了,父母供她念書,她居然想去打工。
江雨欣被妹妹教訓,臉上訕訕地,弱弱替自己辯解,“我那是一時糊塗,再說我不是都聽你的了嗎?”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江雨彤也不好揭她短,探頭往裏瞅。
林二丫哭得更凶了,許翠覺得小女兒給她丟了人,不僅沒被村民勸住,反而打得更加凶殘,“你到底聽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