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徹骨寒(1 / 3)

(少年遊)鎖龍水道碧幽幽,神柳辨詭異。

龍骨牆外,院邊亭上,六菱開壁來。

隨手豎簽形不定,亂枝欲破風。

揮灑自如,斷玉切金,哪似當年儒。

魯聯從二樓迅速下到平台上麵,可在這個角度反倒看不到那些日月星辰了。但是魯聯記得那是池塘的什麼位置,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方向。魯承宗的目光也盯著那個方向,他們兩個倒是殊途同歸。

魯承宗知道那個地方有火和落水鬼,那兩樣一個是他此行想要得到的,一個卻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而且,這池塘下有沒有布置什麼奇特坎麵,他不知道。特別是這池塘中的水,讓他看著就發怵、發暈,他曾經就在同樣能見度很低的水麵下碰到過“百嬰壁”。

魯聯也知道,如果得到的信息不錯,如果自己的判斷分析正確,那裏也有他想要的東西,但他也很清楚那東西不是隨便可以得到的,水中有讓他難以應付的坎麵和怪物,但是他更不敢下水,雖然他沒有見到落水鬼落從池塘的什麼地方下水的,但是他曾很短距離裏感受到那怪物的恐怖和惡心。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像石台上多出的兩根石柱一樣。池水很平靜,園子很寂靜,平台上的兩人很安靜。聽得見小北風“嗖嗖”地撥動樹枝,劃動水麵。一片枯黃的樹葉從岸邊很高的樹梢掉落,翻滾著、旋轉著,從站立著的這兩個人的視線中飄過,輕盈而無奈地砸在墨綠的水麵上。

“哢崩!”這一砸,砸出一聲巨響,如同是封江的冰麵突然裂開,如同是百丈懸崖上的冰掛突然斷下。

“轟轟嘩嘩!”池塘水麵下的口子處水花翻湧,衝騰起一米多高桌麵粗細的大水柱。

魯承宗和魯聯都呆了,這片枯葉會有這樣巨大的威力?

秦先生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其實他的眼睛很幹淨,剛才他的幾次擦拭已經將蒙住眼睛的血漬和煙熏火烤的汙漬都清除掉了,他現在的感覺是因為視線朦朧了,眼神不聚了,也難怪,這麼把年紀,又是個從不動拳腳的人,如此這番浴血驚魂,拚死鬥殺,不管是體力上還是精力上,他都很難承受。

眼睛稍稍能看清以後,他翹首往四周仔細查看起來,這地方他雖然走過,可是在追趕青色身影時匆忙而過,根本不可能仔細查看。現在這麼一瞧,他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了。

他用手中竹簽先指指小道的另一端,然後又在寫下“盤龍道”。

魯天柳對秦先生的學問了解得最多,如果柳兒的“辟塵”一工算家學的話,那秦先生其實可以稱得上她真正意義上的師傅。她剛才見到“馭龍格”三個字的時候,她還有一種疑惑,覺得秦先生可能看錯了,因為老爹告訴過她對家的身份,那怎麼都不應該布馭龍格局。可是現在等秦先生又寫下“盤龍道”的時候,她至少可以肯定一點,秦先生的思維是清晰的。他這樣一個研究了一輩子風水的人,不會在風水布局上連錯兩次,而對家如果是亂局相、實伏坎的話,也不會在這“馭龍格”上連用兩次。何況對家怎麼都應該對這“盤龍為道踩足下”的布法忌諱才是呀。

魯天柳閉上眼睛凝神靜氣,這一下她更吃驚了,陰氣已經將整個宅院籠罩,而且在這不斷升騰的陰氣裏多出了一些水氣,她的清明三覺能感受到極細小水珠在飄移撞擊,並且粘附在他們的身上。莫非真是個陰世魔龍在吐納喘息?

“嘩。”“啊!”忘我狀態的魯天柳被濺起的水花聲和人的驚呼聲驚醒,這聲音來自前院那邊。他們三個都回頭往天井那邊看去,天井裏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麼平靜。他們三個相互看了一眼,這對視的一眼證明他們都沒聽錯。

“快!”秦先生的這個字寫得很草,龍飛鳳舞的,鄭五侯肯定是看不懂。魯天柳看得懂,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快點逃走還是快點行動?

秦先生已經來不及解釋了,他邁步就往“盤龍道”那邊走去。他的步法蹣跚,速度卻是不慢。一時沒反應過來的五侯緊趕兩步才追到他的身後。柳兒走在最後,秦先生走後,她沒急著走,而是站在原地又深呼吸了兩下,這樣的深呼吸牽動了她的耳廓也微動了一下,做完這些她才轉身跟上來的。她心裏很清楚,要想將正門那邊作為自己人的退出之路已經不可能了。

其實剛才秦先生趴在青石板上的時候,魯天柳就已經聽到地麵下傳來了怪異響動,這怪響本來是在岔路口的另一側出現的,可是從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從地麵下鑽到天井下麵,並且秦先生爬到哪裏,這聲音追到哪裏,所以她用目光引導秦先生盡量躲避那充滿怨毒和仇恨的聲音,蜿蜒爬出。剛才她再次斂神聽了一下,天井那邊的一個怪聲已經變成一片怪聲,其中好像還夾雜有人拚死掙紮的聲音。

秦先生走得很快,是因為他不想在那裏再呆下去了,剛才趴在石頭地麵上的時候,他有一種陷在沼澤中垂死掙紮的感覺,青石麵好像在往下陷。他也感覺到地麵下輕微的動靜,似乎是地獄的什麼冤魂要破土而出。他能感覺到的柳兒肯定也能感覺到,所以當柳兒拉著五侯跑開時,他一點都沒有驚訝,他的心中也在擔憂,身下的石麵會不會在他們三人體重的作用下,帶著他們一同墜入阿鼻地獄。

他心中承受的極度恐懼讓他覺得心力不濟,胸口憋堵住的悶氣他用大換氣法都沒調節過來。他不清楚自己到底麵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在這樣的環境裏,他不止是體力夠不上,他的腦力也很難支撐。

剛才他在正廳之上,看到供奉的中堂畫竟然是一幅“異士屠龍”,對家的淵源似乎比別人告知的和自己想象的還要高深莫測。於是他想到了宅院門口河道上的拱橋,兩邊入房群而無路,應該是“駕龍鞍”;於是他又想到後花園單獨的一座戲樓,無前後房相疊,隻有過廊相連,應該是“定龍鎖”。於是他確信無疑地告訴自己:這所宅園子不是“潛龍格”,而是千年難見的“馭龍格”。

秦先生的恐懼是因為他知道,在這個園子裏,生和死都會是痛苦和可怕的事情。可是他還必須在倆個晚輩麵前掩飾這種恐懼,他覺得這樣才能保證麵前這倆個孩子不會喪失求生脫出的信心和力量。搶著走在第一個,他是怕自己萬一不小心,出現些失態被兩個晚輩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