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家亦為宮,亂徑迷足蹤。
近步避水火,碎壁入硝洞。
心脈盤曲繞,扣門無犬聲。
釘匙入妙竅,起伏斧為陣。
情況和他們預想的不一樣,前麵沒有低窪,更沒有被沸水注滿的低窪。前麵的甬道越走越窄,從五六步的寬度逐漸變成隻能並走兩個人的寬度。甬道變窄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他們前麵出現了一堵牆壁,一堵沒門沒縫的堅實牆壁。死路!死胡同!死角!不管是用怎樣的叫法,有個事實是不變的,那就是——死!
沸水漫了上來,已經追到最後麵鐵匠的腳後跟。此時的沸水沸騰得特別厲害,翻滾著,噴濺著,蒸騰著,這是因為在沸水背後湧來的是紅亮的溶漿,它的溫度讓流入這條岔道的沸水蒸發得沒有多少了,眼見著就要將那些沸水完全替代。
沒有路,後麵又是可以摧毀一切的溶漿,地麵的溫度已經急劇地上升,幸好站在最後麵的是鐵匠,要不然肯定會被烤得不行,即便如此,鐵匠腳上那雙好皮子的靴子還是發出了陣陣焦臭。
溶漿發出的紅色光亮映紅了大家的臉,而且從它漫上來的速度看,恐怕很快就會讓這幾個人和這紅色融為一體。
被溶漿堵住的那段沸水很快蒸發光了,高溫下那些蒸汽也迅速消失。溶漿紅色的光亮也這甬道亮堂了些,雖然不是非常明亮,但這紅色光線倒是非常穩定,沒有太多的閃爍和跳動。
“這邊牆線有偏移,上端有根像蠶絲一般的拉弦。”大多東西是要在明亮的環境中才可以看清,比如柴頭此時說的牆線,。這是兩麵牆壁的交接線,極微小的偏位要沒有很穩定的光線是很難辨別出來的;而還有些東西卻是要在特別光線下才能看到,比如柴頭此時說的拉弦,如果是用《異開物》中提到的“血蛛反眩絲”做成的話,那樣一根透明的絲線卻一定要在紅色光線的映照下才可以看到。
獨眼迅速地用梨形鏟在後麵的地麵上挖出一條小溝槽,憑他移山斷嶺的功力也就隻能挖這樣小小的溝槽,。這還幸虧是鐵匠打製的鏟子好,要不然在這樣的山體甬道中,根本挖不出溝槽,除非是用錘鑿慢慢鑿。
溝槽隻能將溶漿漫上的速度稍微延緩一下,現在大家寄希望的就是在獨眼爭取出的這點時間中,柴頭能從發現的情況裏搞出點逃得性命的名堂出來。
牆麵的交接線有偏移至少能說明牆麵上下半截是分開壘砌的,磚體在這裏沒有交叉砌入。這樣的牆體牢固性會大打折扣,魯家先輩造出的牆體應該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除非這裏本來就設置為可移動的。
柴頭的那雙大小眼眯縫著,也隻有這樣一對練魯家技法而造就的眼睛,才具備發現這樣微小差異的能力。柴頭小心地牽動那根細絲,他把這根絲左右都動了動,找到動作的竅口應該是往左,然後那雙魯家六工技藝練就的手掌捏住細絲緩緩往左輕移著過去。
“血蛛反眩絲”並不結實,這從它本身是蛛絲這點就可以知道,所以這樣的弦子拉的扣卡一般都是很靈活輕巧的,要不然這蛛絲材料做成的弦子會很容易就斷了。
柴頭的汗出來了,順著鼻尖往下滴,因為溶漿讓這甬道裏變得很熱,也因為他貼在牆麵上的耳朵聽得見牆體中扣卡移動的輕微摩擦聲。
魯一棄的汗也下來了。這是因為他的感覺從牆體中搜索到一團氣息,那應該是個古老的部件,而且還是個材料非常好的部件,像是用玉石或者什麼晶體做成的,這樣的東西要是現在拿到北平琉璃廠,肯定會轟鬧了半條街的鋪子。但是隨著柴頭手的移動,那東西運轉得很遲滯,牽動它的弦子似乎已經到了強度極限。
“停!”魯一棄突然大聲叫道。
與此同時,柴頭的手指微微一顫,絲線還在他的手中,可是已經掛不到力了。柴頭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情,他不死心地將手掌又輕輕移動了一下,絲線照樣拖拉而出,可是能拉出來的隻是絲線而已,那隻好材料的古老部件不再移動分毫。
千年前的機括用玉石、晶體做關鍵部件,可以防止生鏽、膨脹等現象,保證可靠動作。可是千年前機括的槽道卻很難保證不被灰塵、泥汙粘附阻塞,使得關鍵部件的動作軌道卡澀。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情況,絲線斷了,那部件沒有被拉到位置,也沒有退到原位,而是被牢牢卡死在軌道中了。
“咋辦?”獨眼顯示出的慌張是因為他對被溶漿燒死極度恐懼。他見過自家前輩被古墓中酸液燒死腐爛的情形,而麵前的溶漿肯定比古墓中的酸液要厲害好多倍。
“拜托,勞誰駕把我先給滅了,我可不願意眼瞧著自己慢慢被燒化。”柴頭掏出弧形內彎刀,伸在身前,等待著哪個好新心人接過去。
沒有人理會柴頭,隻有最後麵的鐵匠又將身體往裏擠了擠,並且連連跺了幾下腳,把靴子上燃著的火苗跺息了。
“卡崩”一聲巨響沿甬道傳來,震得幾個人的耳膜嗡嗡的,同時,甬道的道麵也重重地震落了一些。
擠在盡頭的人們都沒什麼準備,在這樣一個大震的作用下,身體不由地往前傾,大家雙臂擺動的同時又互相拉扯著,極力保持身體的平衡,那樣子卻像是要撲跌入溶漿中似的。
腳下晃動的人們終於在牆壁的幫助下靜止住了。那已經流淌到鐵匠腳邊的溶漿明顯地頓了一下,也靜止住了。
突發的情況讓大家愣住了,擠在一起不敢有絲毫的動作,也不敢說話,就像在聆聽生死判決那樣專注認真。
他們沒有聽到判決,甬道中有那麼一瞬間是非常的寂靜。腳邊的溶漿靜止的時間沒有超過兩秒,突然間便快速往反方向流走,沒一會兒就消失不見,要不是滿地的焦痕、殘餘的火苗和帶有磺味兒的焦臭,都叫人不敢相信剛才這裏溶漿已經逼迫到腳邊。
不管怎麼樣,溶漿退流而對於已經被溶漿圍困得無路可逃、必死無疑的人們來說,應該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柴頭想笑,可是他隻半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一點笑意呢,便表情怪異地定格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