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人丁不算興旺,宅院卻大的沒邊。府內亭台樓榭林立,甬路相銜,整座宅院被紅牆垂柳圍護,在這寸土寸金的的臨安城占據半條平昌街,家底財力可見一斑。
然外人所見隻是表象,殊不知薑府並非人人都闊綽,有錢的隻是大房薑懷遠這一家子。老夫人娘家姓漆,是老太爺的續弦,嫁過來育有兩子,便是如今的二房薑懷正和三房薑懷盛。
老太爺的亡妻生下一兒一女撒手人寰,漆老夫人嫁入薑府後,畢竟是繼母,對大房一家雖不苛責,卻也實在親近不起來。但無論親近與否,老夫人也要給幾分薄麵。原因無他,薑府今日都是薑懷遠給的。
慈安院內坐了好些人,二房曹夫人和李姨娘都在,遠遠地能聽見說話聲,話題無一不圍繞程意中榜。
大梁重文輕商,薑家讀書人少,唯有薑懷正三十九歲考中舉人,其餘子孫都像讀書要命似的,能躲多遠躲多遠。就連府裏兩個孫兒,也是成天從書院偷跑出去打馬球。
一早聽聞薑鶯未婚夫婿中榜,大夥無一不拉著程夫人一通猛誇,說她教兒子教的好,程意才貌雙全與薑府二姑娘極為相配。
熱熱鬧鬧的說話聲直到孟瀾母女進屋才稍稍低了些,薑鶯先同老夫人行禮,而後問候叔嬸。
規規矩矩地行完禮,薑鶯左右張望,並沒有見到程意。曹夫人見狀打趣:“二姑娘急什麼,程家郎君已是你板上釘釘的人,不急在這一會。”
這話看似不經意調笑,卻隱隱帶著股酸味。程意年輕前途無量,二十中舉人以後還得了,這等便宜好事竟讓一個傻子撿了去。
薑鶯向來不喜慈安院,每次來都是沉默坐在一旁。被曹夫人打趣也不會辯解,下意識地往孟瀾身後縮了縮。
孟瀾笑容淺淡,“弟妹慎言,鶯鶯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漆老夫人鬢發如銀臉頰偏瘦,一身墨綠華服高座堂中,聽見曹夫人這話也不高興。薑鶯再傻也是薑家的,外人麵前吃什麼味兒。
“好了。”漆老夫人發話,聲音中氣十足:“鶯鶯與程意已經訂親,相思是人之常情。不過今兒怎的不見程意,中舉這麼大的事是該親自來府中見見。”
畢竟沒有薑懷遠,程家連柴米油鹽都是問題,何談程意澄山書院的束脩。
一聽老夫人有發難的意思,程夫人趕忙起身賠不是:“他原本也是要來的,可惜出門前被書院先生留下,過幾日我讓程意過來給老夫人問安。”
既是要做親家,老夫人也不欲為難,客客氣氣給了台階:“程意中舉,接下來要準備秋闈肯定更忙,就不用在我老婆子身上浪費功夫了。過幾日府裏正好去書院看薑棟,趁機見見吧。”
堂廳中其樂融融,議完事趙嬤嬤送程夫人出府,路上照例遞給她一隻錢袋子。沉甸甸的看上去不少,程夫人猶豫,趙嬤嬤已經將錢袋子塞到她懷中,笑說:“早晚是一家子夫人客氣什麼,咱們齊心合力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握著銀錢的程夫人頭一回心慌意亂,她知道漆老夫人這是在敲打她,婚事板上釘釘,莫要有不該的心思。
遠遠望見薑鶯跟隨孟夫人離開的背影,程夫人內心泛起苦澀。讓程意上門做婿已是丟麵兒,更別說……對方還是個腦子不靈光的,叫她如何向程家列祖列宗交待。
翌日府中女眷結伴出遊,出門時天色尚早,微白天邊散布著幾顆星星,隔壁沉寂多年的沅陽王府忽然忙開了。
薑鶯腳踩杌紮上馬車,纖纖素手挑開車簾,隻見沅陽王府外仆役們進進出出,一水的箱子裝上馬車,那架勢似乎要將家底兒搬空。
一位身材魁偉,黑月雙眉的漢子立於王府角門前,正指揮仆役忙前忙後。此人名喚田七雄是王府的管事,薑府大多數人都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