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開則站在原地片刻,才略帶恍惚地回到了慈寧宮中。
這冷冷清清的宮殿裏,再也沒了往來的臣子,隻剩下一直服侍在太後身邊的內侍和宮婢,而這些人近來都在另謀出路。
來到塌邊,他輕輕掀起紗屏,就見躺在榻上的主子眉頭緊鎖,眯起眼睛,稀疏的睫毛微微顫抖,似乎睡著,又好像根本睡不安穩。
郭開見了悲從中來:“聖人……聖人……”
這是對皇後的稱呼,也是這群內侍的獨享,用這個特殊的稱呼,體現出他們的老資格,但近來也沒人這麼叫了,反倒是希望別人忽略這份資曆。
以致於當郭開呼喚了兩聲後,向太後緩緩睜開眼睛,唇角溢出一絲笑意:“郭四郎……還是你最忠心……”
郭開突然明白,向太後在宮中生活了大半輩子,近來人走茶涼之勢,心裏其實看得十分清楚,表麵上不說,不知道該有多難受呢。
這讓他更加堅定了決心,輕聲道:“今日官家沒來向聖人請安,老奴剛剛去看了,官家正在延福宮內舉辦宴飲……”
向太後眼神一黯:“明日就是官家的生辰大宴……老身本來還想著……想著為他好好慶祝一番……現在也不成了……”
郭開眼珠轉了轉,又說道:“老奴到了延福宮後,聽裏麵的內官有言,官家如今將宮內的東門命名為晨暉,又將諸多殿宇亭台取名,頗得雅趣……”
向太後喃喃地道:“晨暉……他倒是如清晨的陽光一般……旭日高升……”
郭開準備以一種最委婉,受到刺激最小的方式,將事情的原委告訴太後,那麼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降低太後對於官家的好感。
這一點並不困難,當他將延福宮內宴會的歡聲笑語,進行了細致的描述,不出意外的,向太後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親生母子之間有時還會心生嫌隙,更何況是向太後和趙佶這種名義上的母子,此時向太後躺在榻上越是無力,聽到趙佶在那邊開開心心的宴飲,還有心情給各種宮門樓閣取名時,心中難免會生出一個念頭來:他是不是盼著我死啊?
郭開可以很負責地告訴向太後:是!
眼見情緒烘托到位了,郭開本來就想取出罪狀,進入正章,但掃了掃四周別的宮婢,又怕太後反應激烈,低聲地道:“老奴有些話,想與聖人獨自說……”
向太後微微蹙眉,不過出於對郭開忠心的考慮,她還是下令道:“你們都退下!”
細如蚊呐的聲音,離得遠了根本聽不到,郭開不得不重複了一遍:“你們都退出殿內,不得靠近!”
其他宮婢和內侍愣了愣,往外退去:“是!”
大部分是不明就已後,生出了好奇心,以北宋皇宮內傳消息的速度,你們說悄悄話不讓人聽,這不是折磨人麼?
而有幾人的目光則閃爍起來,想到這些日子,那位接任內侍省都知的長官楊戩,叮囑他們的事宜,將耳朵貼近了牆壁,希望聽到一些動靜。
“哐當!”
裏麵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然後傳來的響動,真的遂了他們的心願,更是隱約聽到些喝罵聲,隻是終究隔了層牆壁,那聲音又十分虛弱低沉,沒有正常人怒罵的勁道,所以具體說的什麼,外麵之人聽不清楚。
唯獨殿內伏於榻前的郭開,又驚又喜地聽著,向太後見到種種證據,起初依舊不信,但最終不得不接受後,憤怒到了極致怒罵:“逆子!逆子!老身真是瞎了眼,選這麼個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