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生活並不好過,各種不知名的西藥味道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常洛的鼻子,他想起身時,瞥到旁邊一雙填滿了嗔惱的眸子,當即作罷。想想蘇長洪在這醫院中竟是接連住了月餘,常洛便有些心驚膽戰。若是真讓他呆在這密不透風的四圍白牆之內一個多月,悶也能把他悶死,恐怕他會果斷化身綠巨人瘋狂地去報複社會。
“傷好之前不能隨便起身走動,聽到沒有?”蘇菊一字一句說道,不容置疑,強勢而霸道。這是常洛所不習慣的,但無奈傷勢實在太嚴重,灼熱的子彈就打在他心髒旁邊一寸處,若非他以奇絕的黑水玄蛇之毒封住了傷勢,又加之金蠶蠱的藥效,恐怕他早已魂歸天外,見了如來佛祖。
“我就算想走,也是走不動的……那糟老頭的腦袋你看見了麼,尼瑪那麼大,衝著人背上咬一口,能受得了?這還能忍?下次若是再見到那糟老頭,我誓要把他碾碎了喂狗……”
蘇菊撲哧笑出聲來,常洛說得好笑,倒是把她深深的憂慮暫時遣散了不少。
蘇長洪的病情是不必提的,至少現在並未出現惡化的局麵,常洛給蘇長洪吊命的針灸之術極其高明,沒有惡化這也是理所應當。
她心中煩悶的卻是另一件事情。蘇菊這一次被李家綁票,第一時間前往救她的人是常洛,並不是蘇家的任何一人。那一晚的事情她依舊曆曆在目,常洛的舍身、常洛的受傷、常洛渾身是血的模樣……每一個瞬間都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底,埋藏下去,生根發芽。她當晚被蘇蘇送回了家的時候,蘇家人似乎還在討論、爭執著要不要送出那塊價值連城的玉。
她的心忽然之間變得很冷,蘇家人的臉孔一個一個變得尤為陌生。在她的生命都受到威脅的時候,蘇家內部還在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爭奪吵鬧麼……
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蘇家,居然是這麼一個冰冷徹骨的地方,她隻感覺她整顆心都要被寒冰凍結起來,再也無法跳動。
她對於蘇家,到底算是什麼呢?一個親人,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她現在已完全無法界定她的地位。她的命,竟是還不如一塊玉來的值錢……
“現在的情況是,我女兒隨時有生命危險,你們不去,我自己帶著玉去!”蘇菊的眼睛濕潤起來,當晚她被救回來,聽得蘇家的人猶然在爭執,她的父親正睜著通紅的眼睛向所有漠視著他的蘇家人在怒喝。
“就算你想要自己去也是不行的,玉我們不會讓你帶走,這塊玉的牽扯太大,幹係太深,比侄女的性命還要重要得多。當然,我也並非是不關心侄女的安危的,咱們理當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良策來,大哥,還是從長計議得好……”蘇菊一輩子也忘不了她的叔叔蘇中呈當時的嘴臉,陰森、冰冷、可怖。
當時她的心中猶自記掛著常洛的安危,冷冷然踹了門進去,臉上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如釋重負。蘇家十餘人盡皆愕然。蘇雲峰兩個箭步衝到蘇菊麵前,一把抱住,老淚縱橫。細細詢問之下,蘇菊不言半點有關於她被綁架的細節,隻是說要蘇家派人去救自己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的情分自是要還的。蘇雲峰當下親自帶了幾十個手下,十餘輛車浩浩蕩蕩向那廢棄的汽車修理廠開過去。
修理廠中的三座大樓燈火通明,卻是靜悄悄一片,不像是有人跡的樣子,尋了幾圈終究一無所獲。
蘇雲峰隻好苦口婆心把蘇菊勸回家去,她是不願回到蘇家議事的那間大宅子的,麵對著那一張張虛偽的臉,她心中便升起陣陣的厭惡感。蘇雲峰隻好把她送回了她自己住的單間去。甫一進門,常洛便奄奄一息趴在廳中的地板上,背部的傷口極深極怪異,血肉筋骨全都露了出來,混成一團,粘粘糊糊的,沾著一片一片的黑血,觸目驚心。蘇雲峰作為蘇家長子,也算得是見過世麵的,但即便如此也差點把隔夜的飯都嘔吐出來。
蘇菊小手捂住了嘴,焦急而明亮的眸子中蓄滿了淚水。
“丫頭,你說的救命恩人,就是他?”
蘇菊點頭,淚水從她的臉頰劃過,淒清而晶瑩。
蘇雲峰二話不說,抬了常洛,便往醫院趕去。到了醫院的時候,常洛卻是醒了,不論蘇菊和蘇雲峰好說歹說,偏是不願就醫,無奈隻好暫借了醫院的一間病房讓常洛先住下來,萬一有什麼突發事件,也好及時喚來醫生以備不測。還好這幾天下來,常洛的傷勢以奇快的速度迅速愈合,心髒旁邊的子彈不知被他自己用了什麼法子取出來,背上觸目驚心的巨大咬傷也已經逐漸在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