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邊動靜, 正在招待杜太醫寫藥方的福伯立刻扭頭看過來。
他出言寬慰:“王妃,王爺不是因為受傷才失憶的嗎?又不是故意忘記,不能怪他。”
沈纖纖適時垂淚, 十分的善解人意:“我知道, 隻是心裏難受罷了。”
她甚至還勉強勾起唇角,含笑帶淚, 故作堅強:“我不該計較這些的,隻要他能醒過來,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記不記得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此一來,福伯也不好再說什麼, 反倒對這位年輕貌美的王妃越發同情。
一對愛侶,感情深厚,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 對方卻突然忘記自己。這種打擊,擱誰身上受得了啊?
福伯暗歎一聲, 頗為唏噓。繼而又轉向晉王,極為誠懇:“王爺, 你以前確實是這麼叫王妃的。”
乍然變得生疏冷漠,也難怪王妃傷心。
一旁的郭明非常認真地點一點頭, 出聲附和:“嗯, 是的, 王爺, 我可以作證。”
新來的丫鬟忍冬之前不在跟前伺候, 但這會兒見狀, 深受感染, 也跟著一本正經點頭。
蕭晟抿了抿唇, 頗覺一言難盡。
“卿卿”這種親密甜膩的稱呼,二十三歲的他是怎麼叫出口的?叫就叫吧,還讓外人都知道?
“卿卿”此刻在他床畔,他一抬眸就能看到她。
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睫羽輕顫、眼角微紅。
他剛醒過來時,她聲音嬌媚、言語輕佻,讓人心生不喜。可看見她半哭不哭,楚楚可憐,心裏又莫名有些難安。
倒像是他欺負她了一樣。
蕭晟輕咳一聲,壓低了眉毛,艱難改口:“卿卿,本王的確不記得如何跟你相識,也不記得平時怎麼相處……”
他剛一開口,對麵女子一雙美目立時就泛起了水光。
蕭晟突然一陣頭疼,心尖也隱隱發酸。
搞不懂,二十三歲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情況,莫非真是色令智昏?怎麼會招惹這麼一個女子?
一心報效朝廷不好嗎?
郭明連忙打圓場:“王爺,您不記得沒關係,我記得啊,我可以告訴您。您跟王妃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在場……”
他是王府近衛,長得喜慶,功夫不錯,平時在晉王麵前頗有一些臉麵,說話行事也膽大。
然而蕭晟隻淡淡地拂了這個圓臉侍衛一眼:“你是誰?”
——盡管這樣詢問,但他也能隱約猜到幾分。看這侍衛年紀不大,說話隨意,而且進得他房內無人製止,多半是他親隨。
郭明一噎,輕拍一下腦袋,恍然大悟:“忘了,我是三年前才到王爺身邊當值的。王爺這四年的事都不記得,當然也不認得我。”
他舉止滑稽,沈纖纖忍不住輕笑,桃花眼裏流淌出絲絲笑意。
郭明覺得自己跟王妃同病相憐,很能體會她的失落,肩頭擔子霎時間仿佛又重了幾分。
他挺直胸膛,口齒清晰:“不過這都不重要,王爺現在重新認識也不晚。小人郭明,王府守衛,王爺親隨。今年五月下旬跟著王爺前往兗州,六月初二的夜晚,親眼目睹王爺跟王妃一見鍾情的全過程……”
“兗州嗎?”蕭晟一怔。
他方才查看邸報,粗略掃過,有提到他今年奉旨去兗州暗查魯王蕭罡毅之事。
六月初二也沒過去多久,就已感情深厚此情不渝了嗎?
不過若說一見鍾情,她的確有那種讓人一眼就為之心動的美麗。但他自小長在宮廷,見過太多美人,自認為並不看重美色。又怎會一眼就定終身?
福伯送杜太醫出門,聽郭明提起兗州之行,也暗暗好奇。
隻知道王爺跟王妃是一見鍾情,卻不曾聽說具體細節。
回想起當日舊事,沈纖纖眼皮一跳,含笑看向郭明,低聲製止:“這個就不必細說了吧?”
半夜投奔,自稱仰慕已久,還挺尷尬的。
“為什麼不能說?”郭明撓了撓頭,有些不解,王爺還問了呢。王妃不是想讓王爺記起來嗎?
“我記得王妃當時說,王爺平定西南叛亂,立下不世之功,救西南百姓於水火,是她心目中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郭明對晉王妃的這番說辭印象極深,不自覺便複述出來。
“王爺聽了很感動,當即就決定留下王妃,這肯定是因為將王妃視作了知己啊。”
——雖然他和弟兄們悄悄討論,一致認為王爺是看中了王妃的美貌。
沈纖纖淺淺一笑,半提著的心慢慢放下。還好,郭明沒把前半段給說出來。
蕭晟眉心突突直跳,心中滿是不可思議。因為這番頌揚,他就對一個女子動了心?
他的記憶停留在從西南邊境回京的途中,目前的認知還是功勞屬於全體將士,他隻是其中一員。
四年後的他就已經浮誇到這種地步了嗎?
“後來的事情就不必我一點一點說了吧?京城裏誰不知道呢?好家夥,王爺對王妃,那真是沒得說。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郭明現下回想起來,還不停地咂舌,“每到一個地方,王爺都給王妃買衣服、添首飾。王爺以前最不耐煩坐車,但是為了陪著王妃,連馬都不騎了。小心翼翼的,就把王妃抱上車,生怕她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