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1 / 2)

刑部大牢到了晚間愈發顯得陰森可怖,厚重的鐵門緩緩打開,即便壁龕上有燭火照明,但人走進來時,沒由來的覺得冷的慌,即便是楊兆這樣魁梧的漢子,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衙差在前提著一個紙紮的燈籠,上麵寫的一個“囚”字,他推開前麵一道門,在空隙處瞅準機會道:“張家是朝廷重犯,輕易是不能讓人得見的,若非是韓王手令,我們必定是不會放行的。日後楊典軍可得替我在韓王麵前多多美言幾句。”

滿長安誰不知曉太子造反被廢,如今韓王作為聖上唯一嫡出的皇子,可謂是炙手可熱,誰不想提前賣個好。

楊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拱手:“好說好說。”

楊兆官職為韓王府典軍,正五品的官銜,管著掌率校尉以下守衛陪從之事,手下約莫也六七百軍士,算是韓王近臣,說幾句好話罷了小菜一碟,不過,在一路走的過程中他向衙差打聽張家人的境況。

“我就先給您楊老爺提個醒兒吧,那張家成丁的男人定了要流放的,未成丁的男子也是一並流放,至於女人們要進教坊司。”衙差說到最後教坊司三個字頗有些猥瑣。

聽到這裏,楊兆腳步頓了一下,複而又堅定的往前走著。

“喏,就在這兒了,楊典軍,請吧。”衙差往裏看了一眼,又迅速擺頭過來,心裏不勝唏噓,張家以前為宰相時,門客千人,煊赫至極,轟轟烈烈,如今卻為階下囚,天上和地下之分,讓人不忍直視。

這是單獨的牢房,專門看押朝廷欽犯的,也因為如此,這裏隻有張家男丁在此,楊兆過來時,他那位清冷孤傲對他不屑一顧的女婿張令儀,頭一回用熱切的目光看著他,楊兆不免覺得有些可憐,但即便可憐,他該說的話還得說。

楊兆蹲下來道:“張大哥,張大哥,我是楊兆,來看看你。”

那前宰相張令儀之父張敞猛地睜開雙眼,見是他,頓時笑道:“這個時候能來看我們的,大概也隻有你楊兄弟了。”

這話說的楊兆有些不好意思,他並非是主動探監,而是想解除女兒和張家的婚事。

他一臉的難為情,似張敞這樣的人精一看就仿佛明白了些什麼。

盡管硬著頭皮,楊兆還是說了,“張大哥,我們家不過是楊姓旁支,以前承蒙你和嫂子看中我家小女玉蓉,讓我楊兆的女兒高攀,我們家感激不盡。這是一盒金錁子,給張兄和幾位侄兒在路上打發人用。”

張令儀和兩位兄長都十分高興,不管在哪兒,總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惜他們被拘禁時,身上早已經被搜的光禿禿的了。

他們看向楊兆的眼神越發熱切,仿佛他能救他們出去一樣。

張令儀以前總不解母親為何隻看到楊玉蓉的容貌就定下此門親事,如今才知道母親高瞻遠矚之處,這楊兆以前不過是小小的百什長,由於救過族妹韓王妃,故而在韓王府做了個典軍,但現在太子事敗,他張家跟著吃掛落,韓王卻乘勢而起,作為韓王典軍的楊兆若能在韓王麵前美言幾句,他們興許還有轉機。

不過接下來的話,卻讓張令儀和諸兄弟們氣憤不已。

“隻是……”楊兆斷斷續續道,“我們夫妻快到而立之年才有小女玉蓉,她玉貌綺年,從小嬌生慣養,我們夫妻舍不得讓她受苦,故而來退這枚定情信物,雙方婚事就此——”

他還未說出口,就見張敞笑道:“就此作罷吧。我們家男丁都要流放的,何必再害了你家女兒,楊兄,我們家那枚定親信物恐怕早就抄家的時候被人拿走,也無法退還。”

張令儀雙目欲齜,他不可置信,卻在父親張敞做了決定後,並不敢拂逆,隻是悵然若失。

想罵楊家勢力,想罵楊家涼薄,可真的到了這一步?人家誰會把好好的女兒送過來去教坊司入娼籍。

世情如此,張令儀隻怪世道不公罷了。

楊兆又陪了幾次小心,直到衙差催促,才匆匆走出。

一路飛奔到刑部門口,楊兆仿佛才覺得自己能喘過氣來。

他楊兆也算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知道一諾千金,當年也正因為如此,才得以被韓王妃看重,一直在韓王府當差。

可今日為了女兒之事,卻頭一回違背了婚約。

弘農楊氏一共有定著六房,留在長安的這一支叫北眷房,北眷房一共五房,聚族而居,住在京兆城東,楊兆家去的時候,已經是雞鳴三聲了。

屋內卻燈火通明,有一婦人正扶額坐在上堂,她皮膚白皙,身材微豐,四十來許的年紀,這正是楊兆之妻朱氏。

朱氏平日最講究穿,今日裏邊卻是穿的半舊不新的醬紫袍,外麵則套的一件青色大氅,一看就是胡亂穿的,她的心思顯然不在穿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