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徐渭負手靜立在南門城樓的最高處,凝望著官道上漸行漸遠的那支車隊,他眼中寫滿了複雜。
早春的清晨甚是舒爽,難得有輕柔的風從遠處峰巒疊嶂的老龜山中傾瀉而來,卷起那猩紅色的旌旗獵獵招展於四周巍峨挺拔的樓宇高牆。
繼而有晨鍾三響,山雀揮舞著翅膀嬉戲於城外的老樹之上,稍縱即逝間,和風輕輕卷起了離人的發梢,忽明忽暗的,又點亮了天邊的拂曉……
“十八年了!”
別過了眼前的晨露微涼,徐渭歎了口氣道:“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老爺!”
聽得徐渭開口,徐福在角落裏結束了打盹,立馬回過神來,連忙急急上前幾步湊近了自家主人的身邊,拱手輕笑道:“估摸著日子,他也該在夢裏見到過先帝了吧!”
“就怕先帝爺不高興呐!”
徐渭想到那個畫麵不由得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道:“磕個頭就能父子相見的奇遇,他老人家可是足足等了近十八年……說起來,天寶這算是有點大不孝了!”
“這也怨不得他!”
徐福佝僂著脊背,形容謙卑的站在徐渭的身後,笑起來臉上的皺紋瞬間就擠成了一團道:“咱們這位陛下呀,可是一直都以為自己是羊倌的兒子,嘿嘿,加上他又是個自由灑脫的性子,哪能跟那些道學先生一樣,時不時就去老龜山上拜祭一番……”
“看得出來,他還是挺喜歡郡主的!”回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徐渭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頓時滿含欣慰道:“也幸得郡主來了寧州,若不然,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行呢!”
“話又說回來,老爺每年前去老龜山祭拜的時候,完全可以把他帶上,那樣一來,不就更早一點嗎?”
“萬法隨緣,豈能由外力來幹涉?”徐渭聞言撇了撇嘴,神情苦澀道:“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狡猾得很,但凡是咱們表現出一點不合常理的親近,他都會聯想許多,萬一等到磕頭的時候他胡思亂想,心不誠錯過了機會怎辦?老夫不就成為了千古罪人?”
“老奴早先聽世子殿下提及,陛下貌似是吃自己的醋了!”
談到了龐子琪,徐福頓時就想起了一些趣事,又連忙說道:“楊文廣死後,郡主委托他前去找尋龍雀刀主人的線索,他起初並不是很樂意,覺得一旦找到了那個人,郡主就不會再搭理他了……”
“哈哈哈哈!”
徐渭不由得苦笑連連,不住莞爾道:“隨他們去吧,人都說好事多磨,折騰幾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待到眼前再也看不到官道盡頭的車隊的蹤跡,徐渭緩緩收回了目光,隨意轉過身來,開始在城樓上散步。
“哦,對了!”趁著徐福掩嘴狂笑的檔口,徐渭突然心有所感,旋即皺起眉來,話鋒一轉道:“你前幾天說……刺殺楊文廣的時候出現了一點狀況,當時我與平安在商量著怎麼善後的事情,就沒來得及問你,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老奴從楊家離開的時候不小心碰見了一個人!”
徐福連忙收起了笑臉,腳步緊跟在徐渭身後,表情驚疑不定道:“那人在城外攔住了老奴的去路,說是想借龍雀刀看一看……”
“他長什麼樣子?”
“就是奇怪在這裏!”徐福下意識左右張望了片刻,覆手靠近了徐渭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老奴當時拒絕了他的要求,他二話沒說就走了,隻是他這一走,老奴立刻就忘了他的長相……真是較勁了腦汁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