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初和敖焱那日出了地府後, 並沒有和洞庭君一起回到洞庭湖,而是暫時在一處城鎮住了下來,等著燕赤霞和陳素他們的消息。
他們那天兵分兩路的時候約定過,燕赤霞和陳素若是發現了什麼線索或是遇到了什麼事, 立刻給他們去信。結果這一等就是三天。
顧雲初和敖焱沒有等到燕赤霞和陳素的回信, 倒是在旅店等來了一個送信的鬼差。
此刻正是深夜, 窗戶是開著的,月光如水灑落進來。
桌子上, 一個方方正正的黑檀木盒子正靜靜的放在那裏。裏麵是一顆紅彤彤的人心, 正在突兀的跳動著。讓人見了隻覺得又是奇異又是惡心。
畢竟雖然心髒是人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 但它被挖出來後的樣子實在不美觀。
顧雲初聽說這是二郎真君讓鬼差送來的時候, 隻覺得一臉懵逼, 滿腦子都是……這什麼玩意兒?
要說是為了嘉獎他們,你送點金銀珠寶這類糞土他們樂意收, 你送麵錦旗外加幾句表揚他們也不嫌棄,甚至你哪怕是送點雞鴨鵝來,這已經入冬了,她也正好來個鐵鍋燉大鵝, 可你送顆人心過來是啥意思?
因為內心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所以直接掏出來快遞過來,好讓她和敖焱親眼看看你那顆感激之心?
好在二郎真君還讓鬼差送來了一封信, 看了這封信後,顧雲初算是明白了過來。
二郎真君這一舉動壓根不是來感謝他們的, 而是讓他們幫忙幹活的。
在信上, 二郎真君先是說明了一下地府對王蘭、席方平等鬼的安排和補償。
之後說明了最近地府徹查得到發現的一些情況。
原來,陰百城確實和地府的陰神有所往來,或許有些陰神隻是看在往日的情麵上給陰百城那邊‘鬆了鬆’, 但陰百城老奸巨猾,無風都起三尺浪,這些特殊待遇也助長了他的野心膨脹。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而另有一些陰神,和陰百城乃是純粹的利益勾結,他們大多是買官賣官這一條利益鏈的賣家或者買家。
地府徹查的時候發現,所謂的公孫夏壓根就是陰百城那邊的鬼。這家夥或許法力不高,但長了一張巧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把那些貪婪的、毫無作為才幹的陰神全部串聯在了一起。
聰明點的,比如那五都巡環使薛偉還能經過公孫夏的引薦,和陰百城成為好友,說白了就是利益夥伴。
而比較蠢一點的陰神,在這條利益鏈上間接的幫陰百城辦事,卻壓根連陰百城是誰都不知道。
至於公孫夏這小鬼到底如何能操控這事情,直至今日才被發現?
這就不得不提及一下水莽草事件了。
水莽草這東西不講因果報應,逮著誰害誰,無論你前身福報果報,變成水莽鬼想投胎就得害人,這命數可不就亂成了一團亂麻?
因為這個原因,世人棄水莽草如敝履,但偏偏陰百城慧眼識珠,一眼就發現了這毒草的厲害之處。
隻要把那些死後本該要做閻王、判官、城隍的人用水莽草毒死,那麼這位置不就一時間空出來了嗎?到時候他略施手段,自然就能在這些位置上安插進人手了。
最初可能要難一點,但隨著這條利益鏈越來越大,和陰百城勾結的陰神越來越多,買官賣官就和喝水一樣簡單了。
而花了大價錢坐上官員位置的那都是些什麼鬼?
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他們自己花了大價錢,心裏難受,可不就要從鬼城百姓身上搜刮找補回來,於是收受賄賂這件事就這麼來的。
地府的風氣也就是這樣被這些蛀蟲一點點帶壞的!
陰百城因為這事獲得了莫大的好處,若不是本體被困在了萬石窟,他怕是早幾百年就已經在地府和人間攪風攪雨了。
隻不過讓那些貪婪無比的陰神們沒想到的是,陰百城的野心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大的多。
他要的從來不是在萬石窟活得自在點,也不是陰神們的照拂和金銀珠寶,他更不稀罕這條利益鏈。畢竟就算在萬石窟吃香喝辣,那不還是蹲大牢嗎?
他可是有事業心的骷髏,真男人自然要勇闖天涯,當上骷髏王,贏取白富美,走上骨生巔峰!
於是他在發現情況不對後,立刻金蟬脫殼,果斷掀翻了這麼多年在地府建造的攤子。反手對著隊友陰神們就是一波背刺。
目前犯案的陰神大部分被收押。隻有極個別的陰神逃了。
二郎真君拜托顧雲初和敖焱的事情就和這個有關。
其,陰百城勾結的人有一陸姓判官,以一顆普通的心,換走了人間一個叫朱爾旦的人的赤子之心,本來這顆心是陰百城要的,但還沒給陰百城,人家就已經提前跑路了。
那陸姓判官當時正在人間,見有鬼差來拿自己,見勢不妙也跑路了。於是藏在那判官住處的這顆赤子之心就這麼被留了下來。
因為地府現在比較亂,人手不足,所以二郎真君希望顧雲初和敖焱能夠幫忙把這顆心還給朱爾旦,處理一下那陸判官弄出來的爛攤子。
顧雲初最初看到二郎真君要他們幫忙辦事的時候,心一萬個拒絕。
開什麼玩笑,這還沒入仙籍呢,就讓她打工了?
不幹,打工是不能打工的,隻能在家混吃等死這樣子。
但一看信上所說的事情後,顧雲初卻是立刻改變了注意。她把信紙疊起來,對那鬼差道。
“請讓二郎真君放心,這活我接了!”
*
清晨,陽光照進屋內。
朱爾旦開口。
“怎麼起得這麼早?”
朱夫人戀慕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睡不著就起了。相公這是要到哪去?”
朱爾旦整理了一下衣袖。
“我去廟裏看看,也不知怎麼,接連三天了,陸兄竟是一次都沒來過。”
朱夫人麵色變化了一下。
“那一位畢竟是地府的判官老爺,想必事務繁忙,可能隻是一時忘了,我們不便打擾吧?”
朱爾旦聞言滿不在乎道。
“那是旁人,我乃陸兄至交好友,他不會生氣的。”
朱夫人拽住他的袖子,聲如蚊呐。
“那位判官老爺畢竟是鬼神,之前相公你的那位朋友不也說要敬鬼神而遠之……”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那方園不過是沒結交上陸兄,說的一些酸言酸語罷了。”
朱爾旦冷笑一聲,眼透著對昔日好友的一絲鄙夷和傲慢。對著自己的妻子毫不客氣的訓誡道。
“若是我不交好陸兄,我哪來現在的采,你哪來現在的好日子和這般美貌。隻要我一直交好陸兄,未來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這些廢話你切勿再說。否則豈非忘恩負義?你記住了嗎?”
朱夫人抓住丈夫的手仿佛一下子沒了力氣,緩緩鬆落。她低垂著頭。
“我……我知道了。”
朱爾旦這才滿意,轉頭迅速離開。殊不知自己的妻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閃過淚光和痛苦。
她緩緩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裏麵的美人麵,手緩緩摸上了脖頸上的那抹紅線狀的疤痕,眼的痛苦更重。
她實在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敬鬼神而遠之本就是應該的啊,他們隻是凡人,好好的過日子不就好了,為何自己的丈夫非要和地府的一個鬼神做朋友?
說什麼不能忘恩負義,但這……這真的是恩嗎?
朱夫人隻覺得這短短半個月,卻自己前麵的二十多年都要累。
曾經豪爽憨直的丈夫忽然變聰明了,他采斐然、出口成章,這本該是好事,但他卻開始逐漸看不起曾經的至交好友,把曾經外人嘲笑他愚笨的話語,砸在了他的朋友身上。
眼見丈夫一味的和那長相凶惡恐怖的陸判官交好,朱夫人有心去勸,但曾經對她愛護有加的丈夫卻半點不聽了。
最可怕的是,她忽然有一天醒來,竟是發現自己換了一個頭!
銅鏡裏,朱夫人的眼淚緩緩滑落,她還記得自己當時發現自己換了個頭,發現自己滿臉血痂的驚恐。但她的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