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劉驍的心情是複雜的,這已經是第二次認錯兒子了,也是打錯兒子,雖然剛才沒扇耳光,但效果也差不多,父子頭回見麵就搞得這麼不愉快,以後怕是不好相處了。
這是第一層感受,第二層則是憤怒,裴舜卿說劉川在太學苦讀,真相卻是在賭場玩耍,這究竟是劉川騙了所有人,還是自己被所有人騙了?
第三層是總體性的悲哀,劉蜀是個紈絝,劉川也是個紈絝,都說虎父無犬子,自己怎麼就生出這兩個敗家玩意來,不對,主要責任在於教育者,慈母多敗兒,王洛嘉和慧娘的責任不可推卸,可是明明自己缺席,卻把責任推給別人未免說不過去。
劉驍心翻江倒海,卻不形於色,誰也看不出他的喜怒來。
這個兒子倒是機靈的很,明白眼前的狠人是自家親爹,當即跪倒請罪:“父王在上,請受兒子三拜。”
說著磕了三個實實在在的響頭,一點不帶作假的,也不解釋狡辯,就直挺挺跪著。
樓上下來一個人,同樣的錦衣玉帶,油頭粉麵,也撲通跪倒在張老夫人麵前,口稱母親大人在上,兒子知錯了。
張老夫人說:“王爺,這才是犬子。”又轉向那貴公子,“兒啊,快見過蜀王千歲。”
張炎轉向劉驍,大禮參拜,然後解釋道:“親爺爺千萬莫要誤會,是孫兒我不成器,流連賭坊,小叔叔特來勸我迷途知返的,剛才的事情孫兒親眼目睹,大受教育,以後再也不賭了,再賭就讓親爺爺一槍打死我。”
這小嘴如同抹了蜜一般,他爹張樞是劉驍的大弟子,他就是孫子輩,喊一聲親爺爺也不為過,把責任攬在身上,能證明自己講義氣是穩的,能不能幫劉川脫罪倒不重要,這種溫馨小伎倆隻哄願意相信的人,被揭穿也無所謂。
身旁小廝很識相的遞上紙筆,張炎撅著屁股,筆走龍蛇寫了一張保證書,吹一吹呈上來,劉驍看了看,轉給張老夫人,後者看了潸然淚下,自己怎麼都管不好的兒子,白龍王一出手就改造好了,到底是仙人出馬啊。
劉驍並不滿意,這個張炎也太會揣摩家長的意思了,小小年紀,油嘴滑舌,雖然是幫好兄弟打圓場,但是連自己都敢哄,這風氣不能慣。
他轉向張老夫人:“張夫人,本王看張炎體格強健,思維敏捷,不如送入軍曆練一番,張家是行伍出身,當年清河郡王張俊可是興四將之一,張家也該再出一個將才了。”
這一招太狠了,直接把人送進部隊去吃苦受罪,張炎當場臉色都變了,張老夫人卻不在乎,滿口答應,還讓兒子感謝王爺。
“謝謝親爺爺。”張炎拜謝,偷眼看劉川,希望他能幫著說幾句好話。
劉川第一次見親爹,心理活動的複雜程度有過之無不及,他有一整套完美的欺騙老娘的方針策略,但是在親爹麵前不敢使出來,一旦被識破,再想彌補可就晚了,畢竟爹有三個兒子,雖然王位繼承不來,向上的空間斷了,向下的空間可是大的很,惹怒了這個狠爹,什麼惡劣後果都可能發生。
所以他采取了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一言不發。
氣氛忽然冷下來,都在等劉驍發話。
劉驍在反思自己的做法,如此粗暴的教育方式是否有效,也許表麵上看是有效的,但是深層來說,晚輩們的俯首帖耳來自於對自己名望權勢的懾服,而不是真心悔改,想教育好晚輩,得用心才行。
耳畔響起父親劉誌剛的罵聲,動輒就是小兔崽子,自己在十歲之前是被巴掌教育大的,有用麼,似乎也有點用,但效率有多高就不好說了,教育的關鍵在於溝通,當溝通交流斷,隻剩下打罵,換來的也隻有虛假的服從和欺騙。
“張夫人,會打麻將麼?”劉驍突然問道。
張老夫人一愣,她當然會打,而且打的還不錯,麻將是聖母奶奶發明的遊戲之一,最適合這些貴婦人湊在一起玩,打了十幾年了牌技堪稱精湛,牌都不需要看,一模就知道啥花色。
“略懂一二。”張老夫人回答,她不知道白龍王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肯定是好藥。
“咱們陪孩子們打上兩圈,小玩玩就行,不打太大的。”劉驍說。
眾人麵麵相覷,剛才還拿著槍威逼公子們戒賭,這就帶頭玩起來,是何道理。
沒人能忤逆王爺的意思,上樓,擺上麻將,四人開始砌長城,劉驍坐在張老夫人的上手,一邊摸牌一邊教育:“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麻將本身是沒有問題的,真想賭的人,拿什麼都能賭,走哪兒都能賭。”
張炎附和道:“對對對,親爺爺說的是,拿輪槍都能賭。”
劉驍說:“何止輪槍,國運也是可以拿來賭的,端平入洛何嚐不是賭,可惜賭輸了,真正的豪賭不是孤注一擲,而是精密計算過的下注,計算的不但是牌麵,還有牌麵之後的種種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