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話,席初眼中的惑色蕩然無存。
她眼看他的神情驟然冷下去,眉梢眼底都漫開自嘲:“是臣侍嫉妒成性,見不得陛下與元君伉儷情深,所以殺之而後快。”
虞謠抿唇,心下對這樣的答案並不意外。
她在夢中已見過“她”曾經如何不容他說元君不好,現下得到這樣的答複皆是她逼出來的,自不能怪他,她隻想把當年的自己拎出來打一頓。
可她又並不甘心,略作思忖,再度探問:“那朕的孩子呢?”
“是一樣的緣故。”他聲色平靜,“是臣侍容不下她,索性斬草除根。”
虞謠愈發地不知該怎麼接話,沉默了半晌:“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
他倏爾慌亂,離席起身:“陛下……”
虞謠避開他的目光:“往事不必再提,日後好好過吧。”
說罷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席初原正怔著,見狀便又要施大禮恭送,被她伸手阻住:“免了。”
語畢她提步離開,那副白玉冠自是被留下了。她私心想著,接下來可讓席初清靜幾天,她不必急著日日都來擾他,但可時常著人送點好東西過來。禮物總是能討人歡心的,日子久了,他多少要輕鬆一些吧!
席初在她走後猶自怔忪了半晌,直至阿晉上前:“貴君?”
他猛然回神,她方才的話一遍遍在腦海裏撞擊,讓他心驚,更讓他覺得詭異。
一個人的恨意或許會消逝,但不會突然而然地消逝。冬月的時候她還下過旨,要他過年時日日跪聽宮正司的訓誡,沒道理這樣突然的放過他。
眼下的所作所為,總該有個解釋。
席初自顧自想著,思緒電光火石間一晃,一種猜想令他遍體生寒。
他好似記得,她曾經懨懨地譏諷過,說他這樣心如死灰,倒讓她覺得報仇也沒什麼意思。
她莫不是想……讓他重新“活”過來,心下升起希望,再一朝間令他再度從雲端跌落?
席初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連呼吸也染上輕顫。
他自問已無所懼,可他真怕她再對他好一次。死灰般的心是感受不到多少苦的,他現下最刻骨銘心的痛苦仍是他們剛翻臉的那個時候,他對她的期望一點點破滅,心底的支撐被她親手消磨。
若她執意要他再嚐一遍那樣的苦……
席初木然坐回去,心裏無力地在想,她太了解他了。
可她這樣了解他,怎麼就不肯信他一次呢?他心底不禁有了幾分怨氣,但也隻那麼一晃,就又散了。
他想起她小產後拿著鞭子衝進來質問他的事情。
她剛走近,他就嗅到她身上仍有殘存的血氣。
那是他做下的罪孽。不論他有怎樣的理由,都是他殺了她的孩子。
而且他要承認,不論是在殺死元君還是除掉那個孩子的時候,他心底都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快意。
他確是恨元君的,他恨元君更會討好她,恨元君奪走了她的心。
所以在有了動手的契機的時候他才會做得那麼絕。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沒資格怨她了。
原就是他該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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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兩日,虞謠沒再去見席初,但讓素冠又去送了兩次東西。一次是一道她覺得味道不錯的清蒸魚,一次是一把佩劍。
賜劍這事,是因為她的又一場夢。她在夢裏看到了席初舞劍,少年白衣飄飄,背影瀟灑,小小的“她”坐下廊下看得出神,她立在“她”身後也看得癡了,直不願意醒來。
終是醒來之後,她便讓素冠親自去挑了一把劍來給他,隻是出於安全考慮,是把未開刃的劍。
——她生怕席初誤會她的意思,拿到開刃的劍就去自盡。
第三日的時候出了些意外。
這天虞謠剛下朝回到鳳鳴殿,素冠就匆匆入了殿,稟話說:“陛下,席家姑娘席玥……不知什麼緣故,在鬧事上把衛家郎君打了。事情鬧得不小,衛氏覺得委屈,進宮來找和貴君,和貴君自覺應當避嫌,讓他們來見陛下。”
“……”虞謠的眉頭擰起來,“他們兩個……多大了?跟兩位貴君什麼關係?”
“陛下忘了?”素冠頷首,“席玥如今十五,是席貴君的親妹妹;衛氏十三歲,是和貴君的弟弟,過年時陛下還見過他。”
他這麼一說,虞謠隱約有了點印象。那日她原是去見衛珂的,正好碰上這個弟弟也在,就簡單說了兩句話。
印象中,那是個長相文弱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