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17 章(2 / 2)

女孩子的衣服總是更麻煩,虞謠換寢衣的速度比他慢了些,從屏風後走出時見他躺在床上怔神,她笑吟吟地湊過去躺到他身邊:“發什麼呆?”

席初屏息,斬斷紛雜的心緒,含起笑隨口搪塞:“在想席玥的事。”

虞謠一怔:“席玥怎麼了?”

“沒什麼。”他低了低眼,“臣侍隻是在想她才十五歲,侍中一職,不知能不能當得好。”

“慢慢來嘛。”虞謠口吻輕鬆,“這事並不難,我仔細算過,她每日忙上一個時辰就差不多了了,餘下的時間都在自己讀書,想犯大錯也不容易。尋常小錯我又不跟她計較,你別擔心。”

席初目光微凝。

虞謠思索著,自顧自說下去:“而且她自己也有本事,雖是年紀還小讀的書終究有限,但各種課業都不曾落下。我想著,讓她先在鳳鳴殿待幾年,邊讀書邊曆練,等學有所成,看她是願意去六部還是願意幹點別的。”

席初望著她,眼中蒙上一層惑色。

他判斷不出她這話是不是認真的。若不是,他隻能說她的戲未免太真;若是,他倒很感念她在如此恨他的時候仍能寬待他的家人。

席初沉息,輕道:“謝陛下。”

“謝什麼。”虞謠撇一撇嘴,翻身將他抱住。

她沒什麼底氣看他,便將側頰置於他的胸口,目光隻看著被麵,低語呢喃:“你別這樣客氣。”

他一時不言,她頓了頓,續說:“後宮裏其他人都沒有你禮數多。席初,你這樣我……我……”她咬了下嘴唇,聲音更低了些,“我很心疼。”

這話是真的。

眼下換了芯子的她原對他沒有太多感情,可一場場的夢境卻在撕扯著她。在那些夢裏,她和他相處得宜,他會無所顧忌地喊她“阿謠”,有時還會拿一些小惡作劇來捉弄她。

但睜開眼,她所麵對的他卻是這樣拘謹。若這份拘謹隻是因為宮規也還罷了,她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她的百般折磨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小心。

這樣的對比讓她心疼得無以複加。感受到這一點的時候,虞謠就覺得自己完蛋了。

——網上有句話說得好,女人一旦開始心疼一個男人,她就完蛋了。

席初輕輕一栗,心底生出幾許古怪的情緒。

他沒想到,在那麼多事情之後她竟還能跟他說出“心疼”這兩個字。

她是當他會信,還是覺得他會輕而易舉地被打動?

他於是笑了笑,應了聲“好”,理智間暗自譏諷她的戲不免太假,心下卻禁不住地反複回思起了她方才的四個字,一遍又一遍的,仿佛著了魔。

待得她在身邊睡去,他側首看著她的睡容,方知他原來真的會輕而易舉地被打動。

他分得清虛實,可他對這一切已祈盼太久。從那一劍刺向元君開始,他所期待的就隻有她能念及舊情。

可是希望一次次地破滅,破滅了那麼多次。他等不來她的信任,也等不來她的憐憫,數年的舊情都被她拋在腦後,她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給他的已隻有痛苦。

三年下來,他已受過不少重刑,可最狠的刑罰也不如她在他麵前笑看他苦熬更讓他覺得刺心。

而現在她說,她很心疼。

席初隻覺心底的一縷情緒被激出來,惹得他心跳加速,引來一股衝動,一種決絕。

他忽而明白了究竟什麼叫飲鴆止渴。

鴆毒乃劇毒,飲之必死。但渴得厲害了,便顧不上那麼多。

他滯了滯,心底倏然一片清明。

他已活成了這個樣子,又何懼飲鴆止渴?

他這般想著,輕屏呼吸,一寸寸向她靠近。離得夠近的時候,他嗅到了她身上的清淺花香,卷翹的羽睫也變得清楚。他恍然想起在很小的時候,他覺得她睫毛好看,在她午睡的時候總會忍不住伸手去碰。

有一次她被他擾醒,立刻就不肯吃虧地要碰回來。

往事再擾心田,席初悵然一笑,俯首吻下去,薄唇觸及她的額角。

夢境在虞謠麵前驀然展開。

她罕見地直接成為了曾經的那個“她”,躺在鳳鳴殿床上,濃烈的哀傷湧在心頭,讓她心如刀割。

席初吻在她額角上,沉默了半晌,出言輕勸:“先帝病重已久,駕鶴西去反是解脫。你別太難過,身子吃不消的。”

她輕輕地“嗯”了聲,眼眶酸澀地望向他,手求助般地抓住他的衣襟:“父君早已病故,現下母皇也沒了。阿初哥哥你……你會一直陪我吧?”

那時的她,怕極了。

他溫潤一笑,伸臂將她摟緊在懷中:“我會的。你別怕,不論出什麼事,我都陪著你。”

可後來,是她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