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垂首:“陛下恕罪。”
這四個字他最近三年總是在說,可每每說完她總是會降罪。
“罷了。”虞謠撇撇嘴,“記了檔的東西,朕往回收也不像樣。你既拿了墨給她,這塊你就留著用好了。”
席初一怔。
她鎖眉掃了他兩眼:“下次別這樣了,原本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你這樣一弄,倒好像朕蓄意坑她。”
席初眼底閃過一抹訝色,頷了頷首:“諾。”應話間心念微動,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啟唇,“這墨臣侍庫中還有幾塊,是陛下從前賞的。陛下若是準臣侍用,臣侍就一並拿出來用。”
說罷,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摸不準在打什麼算盤,卻不喜歡這樣的懸而未決,無論是怎樣的算盤他都想推一把。
虞謠聽得心裏五味雜陳。
一時欣喜於他竟主動提了要求,轉而又怒罵從前的那個“她”欺人太甚。
——他不讓席玥用這禦墨,她還當這是多了不起的東西。聽他這樣說她才知原來他從前也用這東西,如今是被她打壓得不敢了。
虞謠無聲地吸了口氣,按住心神:“用唄。好好的東西,何必平白放著?”
他聽出她刻意的輕描淡寫,頷首一哂:“諾。”
而後兩人都安靜了片刻,他遲疑道:“陛下還有事?”
“沒事了。”虞謠想著接下來的打算,心跳快起來,便別開眼睛,站起身,“你睡吧。”
席初低眼:“恭送陛下。”
虞謠不語,回身貼心地幫他攏上了床幔。自己卻躡手躡腳地繞到了屏風後,悄無聲息地褪了外衣。
宮裝繁複,衣袍摩挲聲雖然很輕,在夜晚的安寂中卻也總能聽到幾許。席初隱約聞得幾分聲響,遲疑一喚:“阿晉?”
虞謠立時屏息不動,席初隻道是有宮人在收拾什麼,便也沒再追問,闔目睡了。
然而過不多時,幔帳又忽而被揭開。他驀地睜眼,她看著他:“你往裏麵睡些。”
他僵硬一瞬,木然地往裏挪。
虞謠好整以暇地在落座、躺下,直至她蓋好被子,他仍僵著。
她氣定神閑地看著他:“怎麼了?”
席初薄唇輕顫:“陛下要睡這裏?”
“不然呢?這麼晚了。”她說著頓聲,看看他,反問,“怎麼,許你睡鳳鳴殿,不許我睡啟延宮啊?”
“沒有。”他連忙否認,她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傾身往他身邊一靠:“那就快睡吧。你自己好好睡,我就不灌你安神湯了。”
這話裏隱有幾分埋怨的意味,席初屏息:“諾。”
她不再說什麼,安靜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卻提著心弦,不想比他睡得快。
她其實摸不清他現下究竟放鬆了幾分,若他遲遲睡不著,她還得讓宮人送安神湯來。
然而席初卻睡得很快。
許是因為想開了,他再無所謂她究竟有什麼打算,心無旁騖便很快睡去。
再醒來時已至天明,虞謠正在宮侍們的服侍下更衣,從鏡中看見他醒了。他卻沒有像先前一樣半刻不敢耽擱地上前幫忙,坐在那裏揉著太陽穴醒了會兒神才不慌不忙地起身。
待他走過來,素冠心領神會地退開,他神色平靜地接過素冠沒做完的事情,幫她係起了上襦的係帶。
虞謠望著他:“睡得還好?”
“還好。”席初頷首,唇角勾起兩分淡笑。
她很少見到他這樣笑,看得一怔,遂也笑起來:“那就好。今日我應該不會太忙,等下朝我來找你,我們去坐一會兒船,可好?”
席初的目光短暫一凝,旋即點頭:“聽陛下的。”
見他不拒絕,虞謠心中狂喜。
她先前見他被折磨成那個樣子,一度擔心這樣的虧欠是彌補不回來的,這筆情債也注定難以還清。沒想到他還挺好哄,她和氣幾日他就已好說話起來。
除卻看到進展的喜悅,她心中還湧起一股莫名的悸動。她看著他的淡笑,莫名覺得他更好看了。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著魔似的深出手,再回過神的時候,手指已觸在他的唇角上。
他被她的舉動弄得,惶惑抬頭,便忽而四目相對。
虞謠的手猛地一縮,身形僵了僵,臉也別開了。
“咳……”她渾不自在地咳了聲,硬板住臉,強壓住窘迫,“我要去上朝了。”說完卻又忍不住地想再看他,好生忍住,才令自己死盯著地麵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