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醇手腕上的鏈條還是解開了,隻是生活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前來找茬找死的仍然不少,正道試探過後倒是知道躲避鋒芒,魔道卻有許多使著陰詭手段想要算計的,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再後來正魔雙方的爭端反而多了起來。
魔修潑盡天皛劍宗的髒水,劍宗弟子但凡出外曆練,皆是除惡務盡,修士對山海圖虎視眈眈,卻又因新出的秘境紛紛齊聚,產生了下一次的爭端。
有修士踏入修途,就有修士死去,不斷的循環往複,反而此處是最平靜的。
陰雲撥去,獨留一處清空,灑落在鬱鬱蔥蔥的院中,一方小湖,湖水映著天空的碧藍,帶著雪水的微涼感,花樹環繞,雖不似蹇宸峰那樣清幽,卻是落英繽紛,攬盡人間盛景。
盛景之中最亮眼的是那躺在老樹根上,正在逗弄著湖中遊魚的人。
一身白衣上散落著花瓣,青絲微垂,唇角輕笑時數不盡的風流,讓人甚至羨慕那湖水中的魚。
“師尊喜歡魚?”鍾離白走了過去問道。
遊魚聽見動靜,一個噗通聲後沉入了湖底,隻剩下了湖邊的漣漪。
沈醇抬頭笑道:“阿白之美,可沉魚落雁。”
青年已著回白衣,仍是通體如玉,一身冷清,但也隻是在他麵前會有些許柔軟,在外人麵前,不論他著何衣,都是手段相當狠戾的魔尊。
鍾離白蹲身在他的旁邊道:“師尊說笑了,它們是賞師尊之美。”
沈醇沒忍住笑了兩聲,將手中魚食拋灑了下去:“比不過魚食美。”
鍾離白微怔,坐在了他的身側道:“師尊若喜歡這種魚,弟子讓人多養一些。”
“嗯,這種魚的口感頗為不錯。”沈醇笑道,“再養一段時日便可食了。”
鍾離白微怔:“師尊要吃?”
“自然。”沈醇轉眸說道。
鍾離白一時竟不羨慕那魚了,反而有些焚琴煮鶴之感,不過師尊向來如此,隨心最是重要:“正道出事了。”
“何事?”沈醇問道。
“事關山海圖。”鍾離白說道,“師尊猜猜何事?”
沈醇回眸看他:“隻有此一條線索。”
鍾離白點頭:“嗯。”
“事關山海圖,且與正道相關,楚天穹身負山海圖的事情也該被發現了。”沈醇笑道,“他如今修為最多可到金丹,正魔兩道追殺,可以說是相當不妙。”
“師尊怎知是此事?”鍾離白有些驚訝。
“你不好奇他如何知道我是沈白的麼?”沈醇笑道。
鍾離白思忖道:“師尊在秘境中留下了蛛絲馬跡?”
“入地宮之前,我剿滅魔道用了本來的劍意,應有殘留,他人自不知沈白是何人。”沈醇說道,“我等入了地宮,又入核心,秘境崩塌後能知此事者,隻有拿到了秘境核心的人,當日崖邊一問,也是將他自己卷了進去。”
“他一暴露,集中在師尊身上的目光便轉移了。”鍾離白抱住了他的肩膀道,“正道中人知曉之前誤會,卻無一人前來致歉。”
“無非是好麵子,此時退局即可。”沈醇笑道,“麵對你他們不敢,一個金丹修士還是敢的,狼子野心,衝動冒進者你覺得會如何?”
鍾離白笑道:“師尊果真聰明。”
“有跟他們打架的閑工夫,還不如多陪阿白一會兒。”沈醇笑道。
修真界風起雲湧,以往是因為蹇宸真人這樣大人物倒也說的過去,如今卻是因為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
修為不過金丹,體內卻藏匿了兩片山海圖的碎片,且能將此事轉嫁到蹇宸真人身上,以避禍端。
“小小金丹真是厲害。”
“想來是心機叵測之輩,不然如何之前任由蹇宸真人被人非議。”
“他與魔修目的一致,必是有所勾結。”
“那麼多化神修士追捕,竟是不見他的蹤影,莫非是大能奪舍。”
“他乃徐州之人,蹇宸真人助他,卻還要被如此倒打一耙,真是可悲。”
“他們說的也太邪乎了。”樓上雅座處的圓臉少年說道,“竟將蹇宸前輩說的如此無能。”
“既要搶奪,又要講究師出有名,自然要使勁的潑髒水。”鄭曦切了一聲道,“向來如此,沒什麼稀奇的。”
“蹇宸前輩當真無事麼?”鄒渡問道。
“安揚前輩都說無事了。”甘寧托著腮道,“隻是鍾離師兄如今墜入魔道令人感慨。”
“感慨什麼,感慨他如今是化神修為了,而你才剛剛辟穀初期?”鄭曦說道。
“自然不是!”甘寧反駁道,“我隻是未曾想到而已,沒想到鍾離師兄和蹇宸前輩竟是道侶,當日真是眼拙。”
“你能有我眼拙?”周軒歎氣道。
鄭曦沒忍住笑了出來:“周軒師兄活該,誰讓你當時亂說話。”
“我也是一片好心。”周軒無奈道。
結果就是被師尊下令修行,整個人直接脫了一層皮。
“你說蹇宸前輩和鍾離師兄還會回來麼?”甘寧舉起一根手指道,“我們若是去魔道探望他們會怎麼樣?”
“可能還未到,就先被魔修殺了。”鄭曦嘲笑了一聲。
“既是想見,便該時時磨礪。”鄒渡說道,“若日後修為大成,總能再見。”
“嗯。”幾個青年紛紛應道。
修真界的風雲一直未曾平息,今日尋到楚天穹的蹤跡了,明日又失去了,且那人的修為每次見時都在不斷的增長,速度讓許多修士震驚不已。
匆匆百年不過瞬息,萬劍塚崩塌,化神修士的雷雲遮天蔽日。
破局之時,那被眾人圍攻的身影一劍在手,瞬息血液揮灑無數。
“化神期!”
“此子當真好運!”
“山海圖就在他身上,別讓他跑了。”
“我跑什麼?”楚天穹懸浮空中,眸中血腥的味道閃過,“該跑的是你們!”
被追殺,無窮無盡的追殺,百餘年間從未有一刻安寧,數度瀕死,但他都活下來了,那麼死的就隻能是別人!
慘烈的叫聲響起,無數元嬰神魂被剿滅,埋骨在了那一片沙土之中。
魔界陰雲翻滾,處處慘烈,鍾離白微微轉眸看向了遠方彙聚過來的雲層道:“正道?”
“仙魔雙修。”沈醇看著遠處的力量道,“楚天穹應該突破化神修為了。”
“能被整個修真界追殺而無恙,氣運逆天。”鍾離白沉聲道,“師尊,可要殺了他?”
“怕了?”沈醇起身笑道。
鍾離白微微一滯:“如此氣運逆天,若再放任,唯恐對師尊不利。”
“那便不必留手。”沈醇按了一下他的頭道,“你若不放心,我來對付他。”
“無事。”鍾離白看著從遠處疾馳而來的力量,揮手時黑炎籠罩在了宮殿的上方,“師尊稍等,我去去就回。”
濃黑的劍意交錯於天空,朝著宮殿劈了過來,宮殿之中銀色劍意裹挾黑炎,與之對上時直接破碎,朝著停留空中的人逼迫了過去。
雲層被切割,楚天穹的身影從其中探出,看向了對麵同樣登臨虛空的人:“鍾離白,蹇宸何在?”
鍾離白看向了對麵的男人,他身上曾經些許的少年氣早已不剩絲毫,雖生的俊美,卻是滿身的戾氣與執著:“想見師尊,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楚天穹握緊了劍柄,眸中湧出了一種極瘋狂的情緒:“如你所願!”
他的眸轉通紅,魔氣籠罩此地,漆黑的劍意縱橫而來,鍾離白劍意化千,雖無那樣縱橫天空之感,卻每每能夠將其逼退。
零碎的力量跌落,地麵之上煙霧彌漫,裂痕無數。
一道劍意擦過了劍龐,楚天穹看著對麵的男人,視野模糊間好像看到了當年徐州之地時那道白色身影。
當年他麵對蹇宸時如螻蟻,如今麵對他的弟子,再不會重複當日之景。
他收回了劍,一口心尖鮮血噴出,血霧彌漫於其上。
鍾離白隱隱蹙眉,卻聞風中四象皆吼,大地鎮壓之意從四麵八方降臨在他的身上時,鍾離白一道劍意揮出,漆黑的劍意有如蛟龍出海,嘶吼聲幾乎響徹整片大地。
沈醇立於宮殿之上看著那處,指尖卻連一絲縈繞的力量也無:【四象之陣,應該習自山海圖。】
【宿主,白白啊!】521焦急提醒道。
【不會有事的。】沈醇說道。
鍾離白直麵那蛟龍巨口,手中長劍嗡嗡作響,揮動之時,地底天上雷雲轟鳴,宛如突破天光的光芒直穿那蛟龍而過時,楚天穹被一道漆黑的雷霆貫穿了全身。
四象皆碎,蛟龍嘶吼一聲,直接走到了窮途末路,身體劇痛到了極致,楚天穹身上處處破碎,血液飛濺時卻看到了那道立於宮殿之上的白色身影:“蹇宸……”
劍意光芒散盡,雷霆卻在,其中身影嘶吼出聲,幾乎時時被劈著神魂與丹田。
鍾離白看著那處,隻需要一念就足以讓他消失在天地間。
然漆黑雷霆中卻探出了一隻手,即使上麵血紋斑駁,也從其中瘋狂掙動著,探出了一些身影,執著的看向了宮殿上方:“明淮…我要……”
雷霆撤去,那道鮮血淋漓的身影也落在了崖邊,血液滴滴答答的順著崖邊蜿蜒下去。
鍾離白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整個人趴在地上,即使傷到如此地步,手指還在掙動著,口中呢喃著:“我要見……”
百餘年的逃脫與磨礪,早已變的麵目全非,唯一記得的大約是一直都不願意放棄的人。
這樣的瘋狂,跟他當初從魔淵之中出來的心情大約是有些相似的。
他曾經厭惡楚天穹的原因,大約也是因為他的無力保護,人去才知情深,這一點,看他也是看自己。
但現在,隻剩下了可悲。
沈醇落在了那處,按住了鍾離白的肩膀道:“心軟了。”
“他身上有我的影子。”鍾離白說道。
“你跟他不同。”沈醇蹲身在了那氣息奄奄的人麵前道,“明淮確實死了。”
那道微弱的氣息一頓,勉強抬起了頭,縱使滿臉鮮血,目光中也充斥著憎恨:“你殺了他……”
“殺了我,他就能回來麼?”沈醇笑道。
“那也要……”他的唇齒著不斷溢著鮮血,“報仇。”
“我確實不太喜歡你,不過夠了。”沈醇將玉簡放在了他的麵前道,“這是當年明淮留下的,他的氣息你應該熟悉,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