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將軍在瞧什麼?”
說話的是丞相府嫡子許盛竹,生得亦是一表人才,容貌端正,氣度溫潤,是京中人人稱頌的謙謙君子。
順著看過去,隻見一扇四開的屏風,上頭繪著潑墨山水。
溫疏水收斂目光,微揚的眼角裏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屏風處有隻貓兒,你沒看見?”
祿安帝正在考太傅嫡孫的學問,頗為枯燥,許盛竹還真凝神在那山水畫裏尋了一遍。
大抵是離得遠了些,沒找到。
許盛竹想,溫將軍不虧是習武之人,眼力果然出眾。
聽聞在戰場上,目光所及之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溫卿。”祿安帝喊了他一聲,有些納悶,這廝竟連二十五歲都沒有。
南梁求親的使團數日前已經自國都出發,抵達京城,不過三四個月功夫。
他與皇後思來想去,都不舍得小女兒遠嫁,隻能暫行下下之策。
這一場,便是要蘇蕉兒看看這些名門望族的公子,若能搶先定下親來,南梁使團到了也沒轍。
隻是早知溫疏水今年才二十四,他便將門檻設作二十三歲了。
溫疏水上前行禮:“陛下,臣在。”
麵對這位戰功累累的北晉戰神,祿安帝又看重又忌憚,語氣更溫和了些:“聽聞愛卿舊疾難愈,可要朕派幾個太醫過去?”
溫疏水拱手道:“承蒙陛下關愛,隻是府上醫師醫術尚可,臣還不想更換。”
這話直接拒絕了祿安帝的好意,可謂是張狂至極,邊上的幾個公子都忍不住看過來,心裏直感歎。
狂妄還得屬溫將軍。
別看他們都差不多的年紀,但在許盛竹等人心中,並不敢將溫疏水劃作同輩。
這位戰神年紀輕輕便統軍數十萬,短短數年平定三方戰事,重權在握,民心所向。
如今回京養病,就是祿安帝也要禮讓三分。
他們平日裏見了,也隻有恭恭敬敬道一聲溫將軍安好的份。
祿安帝果然沒有生氣,但似乎也沒話多講,寒暄兩句,便將許盛竹叫過去問話。
等離開時,溫疏水又朝屏風處望了一眼,才率先往外走。
他第一個出去了,其他公子哥才敢一個個跟上,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頭。
望著最前方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有人追了上去:“溫將軍。”
溫疏水睨了一眼,是楚國公府的嫡長子楚煒,並不放慢腳步,隻是懶懶問:“什麼事?”
楚煒在一眾世家公子中也算出類拔萃,父親是楚國公,姑姑是楚貴妃,家世顯赫,自己才能亦是拔尖的那批。
從小到大,楚煒都是被爭相追捧的那個,說是眾星捧月也不為過。
性子自然有幾分傲氣,平日甚少主動與人搭訕,因此他一過去,其他人便齊刷刷盯上了。
溫疏水的態度並不熱情,換作其他人,楚煒早拂袖離開,但這會兒他仍露出笑來:“舍妹常與我提起溫將軍,今日一見,果然氣宇軒昂、非同凡響。”
溫疏水扯開唇:“你妹妹是誰?”
楚煒臉色一僵,悻悻道:“楚國公府楚婕。”
又不死心地說,“我也一直想與溫將軍交個朋友,今日才有機會。溫將軍一會兒可得空?我在慶賢樓訂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溫疏水淡聲道:“我不跟小孩交朋友,讓你家大人來吧。”
楚煒顯然是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絕,臉色越發難看,強忍怒氣道:“溫將軍,我今年二十一,去年便及冠了。”
從未有人如此輕視他。
溫疏水隨即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那雙漆黑鳳眼便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
楚煒的臉霎時變得黑裏透紅,似是被嘲笑了,卻沒有證據。
父親說得對,這人實在狂妄自大,難以相處。
溫疏水根本懶得應付,自顧自離去。
……
待人都離開了,祿安帝才從桌案後走下來,衝屏風後溫聲道:“蕉兒,到父皇這裏來。”
不多時,屏風後便探出一顆小腦袋,烏黑的大眼睛先四處看了看,才慢吞吞起身。
祿安帝摸了摸女兒的頭,麵色慈祥:“去見你母後吧。”
長寧宮內,陳皇後正坐在首位,身邊站著大女兒蘇琅兒,二人生得有五分相似,都是明月般的美人兒。
蘇琅兒唇邊掛著淺淺的笑意,安撫地拍了拍陳皇後的肩膀:“母後莫要擔心,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說是這麼說,等蘇蕉兒從門口進來了,這位大公主唇邊的笑意便散得幹幹淨淨,眉眼間不自覺凝上一點憂愁。
蘇蕉兒綻開一個甜乎乎的笑:“母後,皇姐姐,我來啦。”
陳皇後招招手:“聽向雲說,你要那支蝴蝶釵子,母後讓人給你找出來了。”
她手邊就擱著隻巴掌大的木盒,裏頭躺著支金燦燦的釵子,取出來略一晃動,上頭鑲嵌的金蝴蝶便悠悠扇動翅膀。
尤其那翅膀還是鏤空的,更顯得精致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