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隅中。
一輛以彩漆畫著輪轂的華蓋牛車,緩慢地停在了宣平侯府前。
先有青衣婢女跳下車,攙起翠簾,隨後車上就走下來一位雲鬢峨峨、修眉美目的妙齡女子。丹霞上襦,纖腰廣袖,素白裙裾飄飄,不論是姿儀還是容貌該女子都出挑得叫人難以移目。
宣平侯府的劉婆子見葉初棠到了,立馬笑臉相迎,向她見禮:“夫人剛剛還跟我們念叨呢,葉娘子怎麼還沒到,她一日不見您,就想念得緊呢。”
葉初棠也對劉婆子笑,“今晨趕早就出發了,不想路遇了一幫流民,不敢冒進,這才來遲了。”
劉婆子聽聞此言,變了臉色。
葉初棠就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輕聲問:“怎麼了?”
劉婆子控製不住地紅了眼,難以再強顏歡笑。
“不瞞葉娘子,我那可憐的小女兒遭了苦頭。昨日她乘車去城外幫我取東西,哪兒知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流民,數百人一窩蜂地擁上車爭搶東西,混亂之下她很難逃脫,衣裳被撕破了。跟她訂親的男郎聽說此事,昨日連夜退親,鬧得左鄰右舍都知道了。如今她一直哭著要尋死,我攔過她好幾回了。這會兒我因為脫不開身,隻能求別人幫忙盯著她。”
劉婆子說完就道歉自己失禮了,趕緊用袖子擦眼角的淚水。
葉初棠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多勸她放寬心,男人沒了可以再找,怕身邊人笑話,索性換個地方,誰還認識她?”
“如果能這樣就太好了,可像我們這種卑賤的奴仆沒錢沒勢,在外沒有熟人可以依靠,哪裏走得出去?”
劉婆子說完,忽然看向葉初棠,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立刻就要給葉初棠跪下。
葉初棠馬上拉住了她,示意有話直說即可。
“我知道葉娘子是大善人,最見不得女人因男人受罪,曾出手幫過不少小娘子脫離困苦。今日不知能不能厚臉皮求葉娘子一回,幫幫我那可憐的女兒?”
“這不難,我正打算在鄰州多開一間如意坊,你若能放心她去,我自然可以安排。”
“有葉娘子安排他,我放一百個心,多謝葉娘子,救了我女兒的命了!”
劉婆子還想給葉初棠下跪謝恩,又被葉初棠拉住了。
“不必如此,女人本就該多幫助女人,不過這事兒就別跟你家夫人說了。”
劉婆子立刻點頭,表示明白。
宣平候府內的桃花開得極好,比起盤舟山的桃林,這裏的桃樹被養得更加粗壯,花開得更大,顏色也更粉豔。
白衣伶人們在桃花樹下依序而坐,奏曲歌唱。眾女賓們觥籌交錯,談笑說樂。
大家吃酒寒暄夠了,就各自散開玩樂,有下棋的,有投壺的,也有手托著臉頰認真聽歌的。
如今吳歌在宣城貴族中十分盛行,這是一種自南邊傳過來的民歌曲調,歌詞內容大多跟情愛有關,或婉轉纏綿,或淒美動聽。
周伶人用他那副獨特的好嗓子唱了一首《金釵玉樹》,講的是一名苦戀鄰家男郎的女子最終求而不得的故事。
王夫人本來正與葉初棠和昌平郡主說笑,在周伶人開唱這首歌時,她就不言語了,靜默喝茶,隻管聽歌。
昌平郡主從見到葉初棠開始,幾度欲言又止,她一直惦記著前日蕭晏突然現身找葉初棠的事。
昨天傍晚,皇帝那邊特意派人來警告她,不準她在葉初棠跟前道出他的身份。
昌平郡主心裏麵就更好奇了,倆人到底怎麼回事?她想問又不敢問,怕自己知道得太多,死得太快。畢竟這位新帝可不像先帝那般仁厚,不僅性情暴戾,手段狠辣,行事還總是出人意料。
昌平郡主就趁著王夫人專注於聽歌的時機,拉著葉初棠去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