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泉抬眉。
“整個上午沒動,也沒有表情。手卻一直在動,不曾停下。好像身後有人揮著鞭子在催促和監視著,你好像……很怕。”
“完不成任務會扣分,很麻煩的。”傅明泉淡淡地說,“剛進去的人都要經曆這樣的過程,久了成了熟練工,自然不會這樣。”
“我沒有辦法想象是她坐在那裏,我很努力地在想。”肖凜喃喃地說,“她就是這樣過日子的嗎?就這樣?”
“也不全是,她現在要輕鬆很多,相信我。”傅明泉又說。
“怎麼相信,剛才你……”肖凜欲言又止。
傅明泉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嚇著這個女孩了。她其實隻是想把監獄裏的一天展示給她看,這應該比口述更能令人明白。可是,還是嚇著她了?已經離開監獄這麼久了,卻還是沒有完全脫掉那層灰色的外衣?
我以為我在盡力地回想著那裏的生活,卻原來依然還在骨子裏?
傅明泉的臉色有一些蒼白,心中也滋生了絕望。
隻是,肖凜臉上的灰敗比她還甚。
傅明泉振作了一下:“我去端點盒飯回來。”
肖凜點了點頭,一動不動。
除了邊上的早餐店,學校的周圍還有不少快餐店,傅明泉隨便裝了兩盒回來,兩個人又是一頓沉默的進餐。
“吃完了飯後中午有一點休息的時間,是可以自由活動一下的。”傅明泉似乎是為了緩解之前的壓抑,她便擠出一絲笑臉,“如果是周末在監舍裏,還可以看電視、打乒乓球、玩牌什麼的。”
肖凜短促地笑了下。那些東西,不是應該想在什麼時候幹就什麼時候幹的麼……
原來這就是沒有自由,沒有空間,是完全的失去……
可是,你明明並沒有失去我啊?為什麼不伸手?在那樣艱難的日子裏,我果然不能成為你的依靠嗎?
這種無法被被愛的人重視到的沮喪幾乎一下子打倒了肖凜。她不知道這世上有否還有同類,因為不被重視的愛,卻無法放棄的愛,沮喪至死。
“下午兩點以後要繼續開工,一般要到五點半結束,不過不管是我還是柴靜歡,那樣的日子都沒有過很久,在那裏麵來說,算是很幸運的了。”傅明泉解釋了一番,肖凜卻還是沒有從剛才的緊繃中鬆懈下來,她歎了口氣,隻好開始做另一件事。
因為要做玩偶,她也會畫一些稿子,所以鉛筆尺子和紙之類的工具還是有一些的。她清空了桌子,把東西擺上,開始一心一意的出起微縮型板報來。
肖凜還是站在一邊,直直地看著傅明泉。
依著記憶裏的東西,傅明泉一口氣完成了七張紙的內容,從版麵設計到內容標題,她都有在努力回憶,然後忙碌地圍著桌子轉,攤得一桌子紙,顯得有些淩亂。
而恰恰是這種淩亂解救了些肖凜。
“我和柴靜歡共同負責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板報出刊,有時候一上午一下午就這樣塗塗寫寫,日子也是過得快得很。”
肖凜慢慢移步過來。
最後,傅明泉將手裏的一疊紙遞給她:“雖然可能不完全一樣,但是這裏的都是她曾經親自動手的一些期刊。”
紙被肖凜一把奪過,她的視線瞬間粘在了上麵。
即使不是柴靜歡親手畫的,卻依然是殘留著屬於過她的痕跡,這一共加起來代表著她度過的多少日子已經不能計算,但卻似乎真的可以透過這些紙張觸摸到那個人。
“真好,還畫了花啊草的。”肖凜突然抬頭笑了一下,“能這樣,應該不算全是黑暗的日子吧?”
肖凜的笑令傅明泉也鬆了口氣,滿腦子的那些東西,也隨之被輻射變空。
“她後來還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是個很有才的女人。”
肖凜也便頻頻點頭,眉眼裏有一點驕傲。
雖然心情已經緩合過來一些,但這一整天的過程卻還沒有結束。剩下的時間裏傅明泉也都演示了一遍,直到夜裏十點熄燈上床睡覺,這才算走完了全程。
“不是說熄燈嗎?”肖凜看著傅明泉調暗了床頭的台燈,奇怪地問。
“監舍裏的燈會關,但是走廊裏的燈是永遠不會關的。”傅明泉輕聲說。隔了一會兒,肖凜又聽到她有些幽幽的聲音,“不能再說話了,會被扣分的。”
肖凜一怔,轉過頭去看傅明泉。
借著半明的台燈,她發現傅明泉的臉色並不太好。
她為什麼皺著眉,嘴也閉得緊緊的。她躺著的姿勢看起來很僵硬,一動不動的。
肖凜看了半晌,這才遲疑地低聲問:“你是不是……也想起很多不愉快的東西了?”
因為緊緊地盯著對方,所以可以看到傅明泉眼睛顫抖了幾下,可是,她卻沒有開口說什麼。
肖凜沉默了一下,又低聲說:“對不起。”
傅明泉微微轉過頭來,輕輕抬起嘴角,揚起一個脆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