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師傅很罕見地沒有反駁韓師傅的話,反倒是露出了幾分讚同的神色。
場上陷入了一陣沉默。郡守拍了拍手,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大家繼續吧。”
陸師傅沉默著接過了作品,用跟黃師傅差不多的手法檢查之後,低聲對小吏道:“也是中上。”
三名副考官的結果已出,小吏抬頭望向郡守。看郡守沒有異議,小吏便用指甲把糊名的紙條揭起個角,刺啦一聲露出了下麵的房號。
“鳴字房,中上,中上,中上。第一日考核通過。”
人群裏,一名緊緊抓著柵欄的學徒跳起來激動叫道:“鳴字房是我!我就知道沒問題的!”周圍的學徒紛紛投來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
維持秩序的小吏用水火棍敲了敲柵欄,鳴字房學徒嚇了一跳,這才發覺自己有點得意忘形,急忙把手從柵欄上拿下來,緊緊貼在站得筆直的褲腿兩側。
萬事開頭難,第一件評定結束,後麵的速度就快了起來。
“表麵粗糙,曲度過大,下下。“黃師傅虎著臉,用左手捏著紮進右手食指的一根木刺,快速地往外一拔。
大端學徒考核條例規定,作品等級共分上中下三等,其中每等又有上中下三品。任意一場中,隻要有一位考官的評定是下下的,學徒就不必參加後麵的考核了,收拾行李當場滾蛋。
隻要錯誤不太離譜,考官也是從學徒過來的,憐惜學徒不易,一般也不會給出這種令人難堪的分數。
當然,紮了考官的手這種問題,還是太離譜了些。
小吏麻利地揭了糊名,高聲宣布:“去字房,第一日考核,下下,出場!“
一名衣服上打著好幾處補丁的學徒,臉色慘白,雙膝一軟癱在了地上。他的額頭和嘴角都有著不淺的皺紋,顯然年紀已經不算小了。
旁邊的學徒不約而同地往外撤了一步,把去字房的學徒留在了圈中。去字房學徒突然翻身跪地,哀嚎著磕起頭來:“大人,求求你了,大人!後麵我會好好做的!家裏的老母親和孩子都在等我回去開工吃飯,不能丟了我家的生計啊大人!“
兩名維持秩序的小吏就像沒有聽到一樣,快步走上前來,一人一邊架住學徒的胳膊,拖著學徒仰麵就往院外走去。學徒像砧板上的魚一樣,雙腿胡亂蹬地,拚死掙紮。可這一切都是徒勞,小吏們還是拖著學徒越走越遠,聲音漸漸消失,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學徒們雖然不懂什麼叫“物傷其類“,可他們沉默的樣子,顯然也是想到了什麼不太開心的往事。
寧維則對這去字房的學徒,心裏也一樣矛盾。
要說學徒考核不過,家裏就斷了生計,確實挺可憐的。可這學徒明顯是學藝不精,按照端朝的律法,他也的確不應該從事木匠這個行當。讓他把粗製濫造的物件賣出去,顯然對買家也是不太負責任。
希望他回去之後,能找到一份更合適的生計吧。幸好現在的端朝,想要開荒成本並不高,朝廷還會給開荒者提前發放開荒的種子和足夠一年的嚼用。等荒地有了收成,再從第二年、第三年的稅收裏把這份收回去。
想著端朝政策的寧維則,一時之間沒有發覺,地上等待評定的作品已經越來越少了。
又一件作品被遞到黃師傅手上。黃師傅眼前一亮,這件作品在拐角上的處理手法,讓自己有種頗為熟悉的感覺。
跟其他作品相比,這件作品更像是從一把完整的交椅上直接拆下來的一部分。
一般來說,一件完成度比較高的交椅,轉軸連接處是會有一些金屬裝飾的:有的是用銅,有的是用鋄金銀的鐵。在金屬裝飾之下,交椅的結構感會被減弱,而美觀程度會進一步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