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間計”(1 / 2)

孟百川睡不著。

原因並不單一,一來是因為肚子裏那顆十全大補丹的功效在緩緩起著作用,為了支撐他繼續趕路,絡央好心地給了他一顆大補丹,一口吞下去,五髒六腑都仿佛年輕了幾歲;二來麼,他這些日子等死,熬不住顧悅行白天黑夜的盼顧,隻好閉眼裝睡,睡的未免太夠。

現在是真正的三更半夜,周圍連蟲鳴的聲音都弱了下去,正是渴睡最深的時候,他卻瞪著一雙眼睛在黑暗裏發光。

他清醒的理直氣壯,反正現在睡不著的又不止他一個人。

孟百川在那張門板搭成的床上滾了兩圈——床板雖然依然硬的膈人,但是對比之前的泥水塵地簡直要好到不能再好,若是能夠再換掉這一身髒衣服就更好了。一身濕了又幹的衣裳怎麼看怎麼別扭,摸一把脖子,都覺得能抓出半斤土來,指甲縫裏全是灰,實在是不體麵。

但是現在也確實不是什麼顧及著體麵的時候。

孟百川隻能認命的歎了一口氣。

這一聲歎息還沒有完全散在夜色中,他就愣住了。

果然如絡央所言,人若是存了死念,那真是什麼都不在乎了。穿破衣不在乎,躺泥坑也不在乎,反正要死,那就是一副臭皮囊。如今還活著,果然開始對這幅皮囊左右挑剔,他這一聲歎息,居然是這數日以來,第一次,因為自己的衣冠問題而給出的抱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要把剛剛那個歎息給收回。但是並沒有任何作用,鼻腔中隻聞到了夜晚冷冽的涼氣。這邊一旦落日,夜裏便如浸水一般的寒涼。等到太陽升起,又像被扯回到了火爐邊。

幸虧白日一番烈日,他現在的衣裳雖然皺巴巴的,好歹拍拍土還能避寒。孟百川就穿著這樣一身衣裳,小心翼翼推門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他很滿意自己沒有驚動睡在佛祖掌心的木呦呦,那丫頭睡覺不老實,到現在為止已經換了好幾個睡姿了,如今把自己裹在絡央的那件大氅裏卷著,像個毛蟲。

那毛蟲直到孟百川掩上門也沒有再變換動作,看來是睡熟了。

至於絡央,從始至終都隱沒在黑暗中,不見麵容,也不聞聲響。

***

孟百川走出門去,一眼就看到院子蓮花座上,盤腿而坐的顧悅行。

他們現在在距離月潭鎮不遠的佛心寺。

佛祖的佛,手心的心。這間寺廟宏大,能看得出來建造起初的耗材宏偉,但是等到顧悅行一行人來此的時候,這裏早淪為了一間破廟。入門的門口都沒有了,估計是被附近村民給拆卸了當柴給燒了。進門便是孟百川入眼的院子,院中心用一塊巨石雕成蓮花模樣,中心花蕊可穩落一人,花蒂自土裏伸出,像是天生地養那般。

再往前走便是供奉佛像的殿堂,門板也被拆走了若幹,還有一個小門半墜半吊在門框上,後來還是被顧悅行強力掰下,丟給了孟百川當床板。殿中觀音呈閉目姿態,福麵厚耳,眉眼狹長慈悲,對眼前廟宇落敗以及顧悅行等人行徑,皆不聞不問。

孟百川自動理解為佛祖慈悲,睡覺的時候卻是背對著佛躺下。

躺下之後,輾轉難眠,總覺得他背後佛祖在偷看他,目光灼灼,如白日的烈日,專門盯著他身下的床板烤,似乎要趁著他一旦入睡,就把那個床板給起火,把他燒了。

孟百川實在是受不了背後的煎熬,爬起來溜出去,投奔了外室那一院的寒涼。

夜涼如水,孟百川緩緩走向院中,像一個慢慢投湖的無心人,一步一步,直到滿身浸了露水。

顧悅行在絡央迷倒那些村民之後就開始一言不發,跟著絡央越過那些村民,一路悄無聲的離開了月潭鎮,尋了這件破廟借宿。

“一切明日再說。”絡央當時這樣說。

顧悅行繼續一言不發,看著麻利給絡央整理角落的木呦呦,主動給孟百川拆了一個門板。

他抬頭望顧悅行,顧悅行同樣如殿中佛祖那樣閉目,不慈悲,嘴緊緊抿著,根本就是早就察覺了孟百川的到來。孟百川覺得,顧悅行在忍耐,忍著不想著拔劍,把他捅個對穿。

若是在佛堂裏死了,能不能贖一點罪呢?

他還沒有想到一點答案,就聽到顧悅行慢慢開口,問他:“怎麼,方才低頭看久了,如今想換個角度?別崴了脖子。”

這一聽就是沒話找話硬湊出來的語句。想也知道是顧悅行受不了孟百川的打量,坐等右等,孟百川又不肯開口,就失了耐信,卻又不願意好好說話,就弄出來這麼別扭的一句。

孟百川差點噗呲一聲笑出來,好歹算是忍住了。

他一本正經:“內侍兩位女眷安睡,我一個粗魯的臭男人,多坐一刻都覺得是髒了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