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堤之後不久,當地又下了一場大雨。
是又,又下了一場大雨。
大雨讓原本給了月潭鎮正機的連月湖(顧悅行暫時這樣稱呼)變成了另外的地獄,連月湖湖水暴漲,而且水下漩渦暗礁遍布,如同一個躲在水麵之下的迷宮,滔滔水流隻要把人卷入連月湖,那必然再也不見冒頭。
這就好像頌雁江和連月湖合作,頌雁江送人頭,連月湖負責善後。
用來不到三天時間,配合那一場下了三天的大雨,把連月城,月潭鎮月潭村洗的幹幹淨淨。
這三天時間,顧悅行一直沒有走。他以一種自虐的方式眼見這一場“天災”。眼前是渾水滔滔,耳邊卻沒有傳來任何的呼救聲——因為在那之前,鎮上的人就幾乎空了。
兩個時間點,一個是在顧悅行離開鎮子千裏送人頭的時候,另外一個,就是在顧悅行困頓於茶館的片刻時間中。
在顧悅行以為鬼蜘蛛是衝著自己而來的那個夜晚,鬼蜘蛛已經完成了“調虎離山”和“以命抵命”的前後因果行為了。
這從表麵上聽起來,似乎都有些讓人覺得鬼蜘蛛還挺符合江湖道義,做的事情雖然令人不齒也十分下作殘忍,倒是玩得起一人做事一人當的作風。
可是對於顧悅行來說,想必並非如此的。
雖然這種肯定顧悅行暫時沒有什麼證據,非要逼急了問,那顧悅行也不是不可以承認自己以貌取人。更何況,那偷襲的手段,交手的作風,還有那個假廖七笨拙的栽贓陷害和明顯的恐懼,無一例外都證明了鬼蜘蛛是在以犧牲局部保全大體。
當年惡名昭彰且又消失多年的鬼蜘蛛重出江湖,卻又在一個看似再也普通不過的小鎮子上以送死一般的形式殞命......這讓顧悅行不想細想,都不敢隨意將其處置了。
那場雨下了四天,四天中帶來的洪水、漩渦、房屋塌陷等等,幾乎把所有的痕跡洗的幹幹淨淨。想必過不了多久的日子,這湖邊的地方,就會被荒草覆蓋,即便有人偶然路過發現瓦片殘垣,也隻會覺得這裏或許曾經有過村莊。至於之後為何荒廢,絕大部分的人是不會去細想的。
一個村落從人煙消失到最終淪為荒地,差不多要十年,若是一些沙漠或者缺少雨水的西北之地,那空屋古城或許還可能留的更久。
可是顧悅行卻眼見這一係列的轉換,僅僅花了四天。
***
四天之後,顧悅行點燃了手裏的另外一支引路香。
他站在月潭酒樓的位置上,如今這片位置已經空了,那個許姓的掌櫃最終沒有要來他的賠償,也沒有來得及修複他的酒樓。
顧悅行原本擔心那片廢墟之下會被人發現沾著陳三百的血的木板和橫梁無法解釋,如今也不用擔心了。
點燃的引路香沒有任何味道,但是升起的白眼卻要比一般廟宇和熏香中看到的要明顯一些。或許這也是為了方便人間界在動亂中尋找生者的一個緣由。
引路香升起,細細的白煙無風自動,極為靈活的往前飄動,顧悅行心中一動,立刻跟了上去。那白煙像個靈活又調皮的小孩,忽快忽慢,忽然又在麵前團成一團雲朵狀,仿佛在逗弄顧悅行,每一次白煙把自己聚攏成白雲的時候,顧悅行都用手指出手點它一下,仿佛是在催促,最終,他們來了一個尚未塌陷的矮牆前麵。
白煙輕巧,越了過去,之後再往下,明顯那存活的東西是在矮牆後麵。而不光是如此,那白煙越過矮牆之後很快就在上空聚攏成雲,之後不動。仿佛是個之前調皮的小孩忽然開始幹正事。
顧悅行不敢怠慢,立刻縱身越過矮牆,然後不顧一切開始扒開他入眼的那一片狼藉。狼藉果然是狼藉,什麼都有,碎瓦、斷掉的青磚,摻著草根的爛泥,還有腐朽的木頭和斷裂的枝條。
其中,今日還有一個鳥籠!那鳥籠實在是結實,被那麼多的東西蓋住居然完好無損,而且外麵包裹了一層遮光的布罩整個鳥籠幾乎沒有任何的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