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十六娘就能看出來,這雙眼睛中藏著故事。
並非一定是秘密,也或許是別的,十六娘從小就閱人,各種的客人來來去去,或者至死為少年,或者童顏便以老。一個人心中是否有著心事,其實通過眼睛就能看出來。人總不能夠時常照鏡子去警惕自己的眼神變化,隻要一旦捕捉到了眼神的鬆懈,便就可以捕捉到他傾瀉的情緒。
雲深的情緒泄漏的漫不經心,掩藏的也是隨意,這令十六娘的心中開始產生動搖,她開始不確定,這到底是她的無意撞見,還是雲深的刻意流露?
有的客人確實會如此,他們無處宣泄一些煩惱和愁苦,就會借著酒勁對一個陌生人吐露,傾吐個幹淨,然後上路,之後,再也不會路過這個酒樓。或者以後還會來,或許十六娘會對這個客人的愁苦和經曆了解細致,但是永遠不會知道他或者她到底是何人。
十六娘不會問,因為好奇是一個酒樓的大忌。店小二所知道的事情,也永遠不會是真正的秘密。
十六娘站在門口,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直到眼神清明的雲深問她:“娘子手裏的是什麼?”
十六娘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回答道:“回稟公子,是解酒糖。”
“解酒糖?”雲深笑笑,朝著十六娘招手,就在她走近的一瞬間,一把拉住了十六娘的手腕,“我隻聽聞過解酒湯,並不曾知道還有解酒糖。”
雲深的手很涼,像冰塊,十六娘的手腕幾乎被激地要努力克製才能夠不發抖。
十六娘說:“這是奴家自己做的,用糖和一些解救的湯汁調和,是梨子的味道......其實本城的青果也有解酒的功效,但是那位小公子看著年紀很小,應該是並不愛吃那樣初嚐酸澀的東西的。所以......”
“所以你做了解酒糖給他。你真是個好姑娘,是個細心的姑娘。”雲深說道,他並沒有打算放開十六娘的手,甚至隨著對話的深入,開始有意的親近。
雲深的相貌生的驚為天人一般,令十六娘想到了觀音的童子,十六娘心想,應該無人會抵抗這樣的小神仙的親近,但是對於凡夫俗子來說,神仙撫頂,也是會令人顫抖的。
雲深感覺到了十六娘難以克製的輕微顫抖和皮膚的戰栗。他似乎對於這些反應十分的習以為常,他笑笑,用那雙從始至終都十分清明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十六娘,輕聲問他:“你很怕我?別怕我。”
十六娘的戰栗更加厲害了。卻並不是因為害怕。
普通的人問對方是不是害怕,下一句隨之對應的通常是為什麼害怕,似乎想要找到他人懼怕的點,然後解決它。但是一般的客人,令人懼怕的客人,問是問了,但是依然讓人害怕。
雲深不一樣,雲深問她,很怕他?
下一句,卻用了一種帶著委屈的,甚至乞求的微弱聲音說:“別怕我。”
那一刻,十六娘覺得,隻要他說了這一句,即便雲深是個惡魔,她都不會怕了。
於是十六娘說:“我不怕。”
雖然十六娘依然在顫抖,皮膚也依然在戰栗,但是雲深卻笑了起來。他用那雙幹淨清明的漂亮眼睛,由下而上的仰視著十六娘,笑得十分的開懷。
他開懷的說:“你笑得真是好看,就好像我娘。”
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被另外一個美少年說很像他的母親,十六娘卻並沒有任何的不舒服。因為一個人,尤其是男人,對於女子的最初的美好印象,都是來自於母親。所以她知道,當一個男人對她說,你很像我的母親的時候,是不應該生氣的。
所以十六娘並沒有生氣,反而心中柔軟的不成樣子。她溫柔說道:“我怎麼敢,公子的母親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雲深笑道:“我母親並不算是美麗,尤其是和我父親在一起的時候,但是她很愛我,也很愛我的父親。為了我和我父親可以舍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