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奪旗賽 上(1 / 2)

夜色融融,月影稀疏,天上漸漸起了薄霧。二人由木梯爬上山頂,抵達北院,守院弟子見是少林派的僧人,即刻放行。他們穿過一片竹林,來到禪房內。山莊弟子為二人點亮燭台,備上瓜果香茶。

老、小二僧各自在一蒲團上坐下,閉目打坐。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見外麵有人打梆子巡夜,“梆、梆”兩聲後,更夫扯著嗓子喊道:“亥時二更——”

淨石耳根一動,緩緩睜開眼來,歪頭看一旁的德言。德言正一動不動地盤膝靜坐,神態淡然,心神專注,已是入定。淨石想到自己一被外麵的聲音叨擾,就失了神,相比師叔祖而言,實在是修為太淺,不禁自慚形穢,輕輕一歎。

德言開口沉聲道:“入定幾時將出定,不知巢燕汙袈裟。”淨石合十道:“弟子慚愧,心猿意馬,沒能入定,自然也……談不上出定。”

德言緩緩睜開眼睛,說道:“阿彌陀佛,這一日發生了諸多事宜,致使你心念雜亂。然,世間萬法,皆是因緣和合,無需內疚。”說著,他從桌上拿起茶壺,沏上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端放在淨石麵前,將食指放入杯中攪動,茶水也隨之杯中旋轉。片刻,他收回手指,杯中水依舊悠悠盤旋了一會兒,逐漸平息下來,靜止不動了。

淨石望著那杯茶,不解道:“弟子愚鈍。這杯中的茶,因由師叔祖的手指攪拌而轉動,又因師叔祖收回手指而靜止。那它究竟是……心隨物轉,還是物隨心轉呢?”

德言道:“你認為呢?”淨石思忖道:“弟子認為……它本是靜止不動的,卻因師叔祖伸手,受了外物幹擾而轉,應當是心隨物轉才對。”

德言微微笑道:“倘若杯中無水呢?”說著,他將杯中的茶水緩緩倒回了茶壺,將空杯放在淨石的麵前。淨石微微一怔,捧起茶杯,用食指在空空如也的杯中輕輕攪動,喃喃道:“杯中本來無一物,隻有手指在轉。啊,那就是物隨心轉了……”德言頷首道:“將物換作人,亦是如此。”

淨石茅塞頓開,大喜過望,將杯子放下,向德言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合十道:“一切業障,皆唯心造。弟子明白了,多謝師叔祖指點迷津!”

德言笑道:“淨石有悟性,一點就通,令人欣慰啊,哈哈哈哈哈。”淨石笑道:“全因師叔祖智慧,才能將弟子這塊榆木腦袋給敲醒!”

得了德言師叔祖的指點,淨石心情舒暢,回房睡了個好覺。

翌日清晨,天還未大亮,淨石如往常般早起。更衣時,隻覺手臂已不似昨晚疼痛。他輕輕拉開紗布一角,傷口已完全結疤,看來不出兩日便能掉痂,一切恢複如常。淨石大喜,心想多虧郭時非的傷藥,再見麵時,定要好好答謝才是。

淨石前往北院武場練習晨功,見武場內有一男子正在練劍,身姿翩翩,劍法飄逸出塵。那人一邊舞劍,一邊念道:

“昔年有狂客,爾號謫仙人。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聲名從此大,汩沒一朝伸。

文彩承殊渥,流傳必絕倫。

龍舟移棹晚,獸錦奪袍新。

白日來深殿,青雲滿後塵。

乞歸優詔許,遇我宿心親。

未負幽棲誌,兼全寵辱身。”

念到此處,那男子突然有了情緒,呼吸逐漸急促,劍法步調也淩亂起來。最後,他挽了個劍花,陡然停下,將手中長劍扔在了地上。

淨石這時才看清,那人是嵊山派少掌門水思極。他走進武場,向水思極合十行禮:“見過水掌門。”水思極見有人來,臉色即刻恢複如常,作揖笑道:“原來是淨石師父,果然是少林派弟子,從不落下一日晨功。哎?你昨晚不是受了傷嗎?可有好些?”

淨石道:“隻是輕輕劃傷,我皮糙肉厚慣了,算不得什麼。呃,來時撞見水掌門練劍,不知小僧……是否打擾了?”

水思極知他瞧見了自己剛剛的失態,朗聲笑道:“哪裏的話,有人同來練功,我也不必孤單一人了。說起來,我曾在少林拜過一年師,雖非入室弟子,與少林還算有些淵源。見到淨石師父,便甚是親近。你若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水大哥’,我也直呼你名,不知意下如何?”

淨石笑道:“好呀。不知水大哥當時是拜在哪位師父門下?”

水思極臉色略顯尷尬,幹笑了兩聲,道:“說來慚愧,那位師父不許我在外報上他名號。興許是我太不成器了,怕我在外汙了他的名聲吧。”

淨石搖頭道:“水大哥不要亂想,那位師父既不願暴露名號,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水思極苦笑道:“嗯,淨石所言極是,應是我多慮了。”他彎身拾起長劍,從袖中取出一塊幹淨手帕,認真擦拭劍身沾上的灰塵,歎了一口氣,悠悠道:“這三年來,我肩負門派重擔,被俗事纏身。曾經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為了養活我嵊山派十六島三千子弟,不得已淪為了一介俗人。唉,我這人呐,心氣高、性子急、總想著凡事要先行人前一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可行於人前者,免不得要遭受流言蜚語,落得個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的境地。難啊、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