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六耳獼猴臉上頓時浮現了些許喜悅的神色,看得清心一愣一愣的。
……
幹涸的小溪旁,玄奘依舊在篝火邊上靜靜地坐著。那些個妖怪也依舊被晾在一旁。
猴子一言不發地將天蓬拉到了小溪的另一邊。
見猴子的臉色極差,天蓬低聲問道:“聽說你和六耳獼猴在斜月三星洞動手了?”
“對,不隻動了手,而且我那師傅……那個死老頭,居然幫六耳獼猴,甚至想用六耳獼猴取代我。”說這話的時候,猴子的牙咬得“咯咯”作響。
聞言,天蓬有意無意地瞧了猴子一眼,神色如常。
“看來你早猜到了。”猴子無奈哼笑了一聲。
天蓬默默點了點頭道:“意料中的事情。如果……如果現在有記憶的是六耳獼猴的話,他也會選擇幫你的。”
“怎麼個意思?”
“隻要有記憶,就會跟如來死磕。因為那是無法化解的深仇大恨。沒記憶的就難說了……沒記憶的一方,他自然要想辦法拉住,避免讓他靠向如來那邊。”
“所以,我們的師徒關係算是名存實亡了,對嗎?他心中隻有西行證道。”
“應該……可以這麼說吧。你的九個師兄,不都是這樣死的嗎?這是三界皆知的事情。”
凝視著早已幹涸,漆黑一片的河道,猴子咧開嘴緩緩地笑著,卻沒笑出一絲一毫的聲響。月色下,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反射出了微弱的熒光。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好一會,猴子伸手輕輕拍了拍天蓬的肩,道:“說句實話,其實我之前一直想你死,我是說,幾百年前。你和惡蛟並列,是我最想殺的人。”
“哦?”天蓬麵無表情地瞧了猴子一眼。
“西行之後,我知道你身上有南天門的玉簡,隻是因為不想撕破臉皮,才沒說破。”
天蓬低頭掏出藏在腰間的玉簡,用拇指輕輕摩搓了兩下,又放了回去。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拄著金箍棒,猴子搖搖晃晃地歎道:“誰又能想到呢?關鍵時候,我能找來商量的居然隻有你。看來,我的為人確實是不怎麼樣啊。居然都沒有一個能談心的朋友。”
“怎麼這麼說呢?”天蓬淡淡笑了笑,道:“呂六拐不是嗎?”
遠遠地看了呂六拐一眼,猴子哼笑道:“我才知道,他隱瞞了清心和六耳獼猴接觸的事情。這種事,他居然都敢隱瞞。你是不是也早知道了?”
天蓬微微低垂著目光沒有接話。
清心之前身陷獅駝國的事情,其實天蓬也知道。隱瞞猴子,是他、呂六拐、牛魔王共同的決定。
沉默了好一會,猴子接著說道:“你是旁觀者清,我想你替我分析一件事。”
“什麼事?”
“老君的‘無為’,似乎還有機會恢複。如果他能恢複修為的話,顯然比普渡聽上去更靠譜。我想靠向他那邊。當然,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即使普渡沒有成功。不過……老君說有代價。而且是要我付出的代價。逼到這份上才告訴我,可以意料這代價不小啊。我想知道……會是什麼?”
望著那對岸的妖怪們,天蓬輕聲問道:“你最在意的是什麼?”
猴子半眯著眼睛道:“我想讓如來死,徹底死透。”
“還有呢?”
“清心、楊嬋,他們不能卷進來。”
“還有呢?”
猴子微微仰了仰脖子,瞧著對岸的妖怪們道:“還有他們,我的兄弟們,我不希望再有人死了。”
“再還有呢?”
“還能有什麼?”猴子哼笑道:“如來死絕了,清心和楊嬋沒事,他們也沒事。這還不夠?能這樣,我就過我的逍遙日子去了,還需要什麼?”
天蓬猶豫著說道:“我想……‘代價’就是這個了。”
猴子頓時一愣,回頭望向了天蓬。漸漸地那目光之中的詫異變成了錯愕。
“你是說……”
“自由,你的自由。”天蓬淡淡道:“你是天外來的魂魄,因為你,才毀了天道石,破了老君的修為。六耳獼猴沒有記憶,他不構成威脅。構成威脅的隻有你,或者說……你的自由。我想,代價應該就是這個了。至少是,包含了這個。”
一瞬間,猴子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三個字:“緊箍兒”。
整整八百多年了,那一本《西遊記》,就如同魔咒一般,是他無論如何掙紮,如何閃躲,如何將這個世界整得麵目全非,卻原來還是要回到原點去。
也許,這才是普渡無以寸進的根源吧。他湊齊了西行的所有人,卻唯獨少了這關鍵的一件物品……
月色下,猴子咬著牙,攥緊了金箍棒,無奈地笑著,笑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