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這麼一飛,不隻是高鬆留意,其他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被飛起旋轉的布帛吸引過去。
隻是,隨後諸儒生的心頭,卻是升起一點異樣,那一道道視線被旋轉著收入其中,有種不辨東西的味道,就像是心神被漩渦拉扯過去了一樣。
緊跟著,意念如影,棋盤內赫然閃爍點點光芒,宛如星光,隨棋盤旋轉,給人以鬥轉星移之感,緊接著,居然有如火太陽從棋盤盡頭跳出,仿佛從地平線上升起,環繞一周,重又落下,再後麵,又有明月出海。
緊接著,眾人心頭一動,有生機勃勃,有熱浪撲來,有清風送爽,有三九嚴寒,春夏秋冬一閃而過,風雨皆至,滋養萬物。
“這是怎麼回事?”
看到棋盤中種種變化,高鬆登時麵色大變,但這一驚,卻又回過神來,凝神再看,卻撲了個空。
“咦?”
這一眼過去,空中哪裏有什麼棋盤旋轉?
目光一轉,他的視線落到桌上,才發現棋盤正好好的擺在上麵,哪有半點飛起來過的痕跡?
“難道是錯覺?”念頭再轉,高鬆有了一點猜測,隻是念頭還沒持續多久,就聽身後的一名名儒都長吐一口氣,議論聲此起彼伏——
“剛才我看到了鬥轉星移。”
“你也看到了?我似乎感受到了四季交替。”
“還有日月流轉……”
……
這一聲聲傳入高鬆耳中,立刻讓他的心弦繃了起來。
如果隻是自己一個人生出錯覺,那還好說,可聽著這些交談之聲,諸多儒生分明都有相似經曆,這就不可能是巧合了,而是一種必然。
“莫非……”
想著想著,高鬆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桌邊的邱言身上,邱言這時正端坐一旁,手中的筆已經放下,靜默不語,在等待棋盤上的墨跡幹涸。
看到他的這個樣子,高鬆微微回憶,腦子裏就蹦出了一段記憶——
那是邱言在畫完棋盤後,就停筆等待的畫麵。
“看來這邱言並未做什麼手腳,棋盤也沒有飛起半空,隻是先前的那些個幻覺,是如何產生的?為何我與諸生,看到了同樣景象?”
一時間,他心頭一跳,心生懷疑——
“這邱言興許施展了鬼神之法,若真是如此,那隻要宣傳出去,立刻就能將他孤立!”
至聖先師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早就成了儒道士林的一種潛規則,有些事私下裏行事自然無妨,但若是拿到了桌麵上,被人揭發了,那就要承擔代價。
隻是,當高鬆盤算這些的時候,耳中卻是聽到一陣低語聲,凝神傾聽,才發現是邱言在低聲誦讀——
“列星隨旋,日月遞照,四時代禦,陰陽大化,風雨博施……”
聲音很低,不仔細去聽,很難聽得清楚,而今一入高鬆耳中,卻是讓後者心頭震動。
這一句,是孫聖所著《天論》中的語句,是在描述世間萬物,高鬆耳中聽著,心頭念轉,細細一想,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在棋盤中所見之物,豈非就是天論中描述的內容?
“難道剛才的景象,不是幻覺,而是邱言下筆之時,心中所想,順著筆尖,凝固在墨上,升騰起來之後,感染了諸人思緒?”
看著邱言鎮定自若的表情,盯著那根放置一旁的筆杆,體會著棋盤墨跡中流露出的一點神韻,高鬆的思路終於打開了。
“剛才的幻象,是他筆下神韻所成?”
這麼一想,高鬆對於邱言的看法再次變化,從開始的惱怒,到加以警惕,直到眼下,意識到邱言將對《天論》的感悟,融入筆中,令觀者心生錯覺後,才讓他知道情勢不妙。
但已是騎虎難下。
旁邊,有人將兩盒棋子拿了過來,放在桌上。
高鬆見狀,深吸了一口氣,摒棄雜念,走到邱言的對麵坐下。
將棋子拿來的儒生見了,上前一步道:“請兩位猜先。”
邱言一擺手,說了個“請”字,高鬆也不客氣,從盒子裏抓了把白子,邱言亦抬手一抓,落下兩顆黑子。
這便是猜棋了,一人抓一把白子,另一人取一顆或兩顆黑子,以此猜棋,一顆為奇數、兩顆則為偶數。
雙方一對,高鬆手中是五顆白子,為奇,邱言猜錯了,自是失了先手,由高鬆執黑先行。
實際上,以邱言的感知,即便不用眼去看,單憑耳聽、感知接觸,一樣能分辨出奇偶,但之所以讓高鬆先行,卻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
啪!
高鬆的棋子落在盤上,隔著一層布帛,與桌案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