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一走進禦書房,立刻就感受到了空氣中那一點凝重的味道。
坐於皇帝跟前的幾名宰執分列兩邊,皇帝麵前的桌上,攤著一本奏折,奏折表麵,隱隱能見到一絲氣血氣息。
隻是這一幕,邱言就大概猜到了原因,但他不動聲色,還是按照禮節給皇帝行了禮。
“來人,給邱卿上座。”李坤一擺手,就有人端著凳子過來。
邱言順勢給幾位宰執行禮,才坐了上去。
“邱卿,你這封奏折……”
這邊,邱言剛一坐下,那邊,皇帝就忍不住開口了,指了指身前的那一封奏折。
那奏折上寫的,居然是國戰勝利後,如何處置和安置草原各大部族的建議,其中很多地方,說的李坤頗為心動。
隻是,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
國戰尚未完結,柔羅人也還沒有被真正擊潰,這個時候就談如何處置戰後事宜,未免就太過於不合時宜了。
聽到詢問,邱言又站起身來,對於這套禮儀,他並不習慣,不過沒有必要因為這一點小事,就鬧將開來,再說那李坤對他著實不薄,就算有著其他的算計,可是人總歸都有私欲,本就無可厚非。
“啟稟陛下,上麵的處置之法,是經過臣的一番推演考量的,可以保得三十年的安穩。”
“三十年安穩?”聽到這話,李坤不由好奇,連帶著原本想說的話,都暫時放到了一邊,“隻有這麼短的時間?”
三十年的時間,對普通凡人而言,算是蠻長時間,在大瑞能活到七十歲,已算長壽,這個三十年,已經是很多人人生的一半。
不過,放到整個曆史長河中來看,三十年卻隻是滄海一粟,對於一個王朝而言,也隻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李坤這樣有心的皇帝,製定一個國策,想的往往都是百年之計,三十年對他來說,並不算長,甚至這一場國戰,在他原本的目標中,都是想要打出百年、乃至永久的安穩的。
邱言早就有了準備,就道:“陛下,世事無常,豈有萬世不易之事?”
“話是如此……”李坤說話時,下意識的看了王甫一眼,這位被他看重的相國,推行變法之時,就曾說過類似的話,“但若是一個政令,隻能持續三十多年,朕是無法活到那時候的,若是後人不堪大用,豈非……”
“陛下!”
聽到這般言語,白麵老人魏公公立時出聲,製止了李坤話中不祥,眼露一點不易察覺的悲戚。
而其他宰執聽來,皇帝說出這般不祥之言,也是不該的。
那張鏈更將臉一繃,對邱言斥責道:“邱學士,這些事你想的太早、太多,真正要操心的,還是草原軍爭一事,至於這折子上所說的事情,不論可行與否,先就不合時宜了。”
剛才,李坤看了折子之後,就將之傳閱幾位宰執,在場眾人都有所觀,各有所思,而這張鏈卻是頗為不滿,覺得邱言有故作驚人之語的嫌疑。
“正因國戰當前,才應將後續之事都給理清楚才是,提前要有布局,到時自然是水到渠成、事半功倍,省的多出許多雜亂瑣碎,”邱言看了張鏈一眼,笑道,“不過,張相國說的也不錯,這做事應該先易後難,將眼前的事情做完了,才能慢慢去攻破後麵難關。”
“先易後難?”張鏈搖了搖頭,越發覺得邱言的口氣太大了,“年輕人,有了些成就,也不能因此膨脹,這國戰之事,傾舉國之力為之,到了你的嘴裏,卻成了容易的事情,這口氣未免也太大了點,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如今在這興京,不少人對邱言,都要恭恭敬敬的,無論是從成就、戰績,還是從位格、學識方麵而言,都很少有人會覺得自己淩駕於邱言之上,隻是這些人裏麵,卻不包括幾大宰執。
位列在職,人臣巔峰,這麼點的自信還是要有的,就算自認不如邱言學識,也不會覺得自己就低上一頭,就算那日王靖對邱言很是客氣,可言語中,也是平輩論交。
張鏈的年紀,比王靖又要大上近似三十年,論資格也是幾朝元老,說起話來,自然也少了一些顧忌,更何況,他所引領的利益集團,如今正受到源自邱言的威脅,本就對邱言不滿,眼下也有借題發揮的意思。
邱言卻搖搖頭道:“邱某不是說國戰簡單,隻是和安定北疆、羈縻各族比起來,是較為容易的,畢竟傾一時之國力,動員兵將,就可為戰,而要消化此戰之成果,安定內外之人心,甚至在那草原上移風易俗、推行聖人教化,卻非一朝一夕可成,其中更是繁複多變,更不可能如原先一般隻用武力,須得王霸並舉,堪稱是世間凡俗中,最為複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