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
興京城外,一片農田中,正有一名名監生、學子汗流浹背的勞作。
他們時而彎腰,時而挺身,不少人時不時的回頭,朝不遠處的地頭看去。
那裏,站有不少壯碩士兵,雖沒有拿著刀劍,但一雙雙眼睛卻瞪得如銅鈴般,盯著一名名在田中勞作的監生,給人一種心靈上的威壓。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士兵的戰袍用料考究,一看就與尋常的兵將不同。
此時,離邱言麵見皇帝,送上奏疏,已經過去了七天。
在這七天中,邱言有五天都去了國子監,講學交談,將知行之道的一點概念,傳給了諸多監生,雖也在一些人心裏加深了印記,隻是若論學派傳承,還是收效甚微。
原因也很簡單,學說涉及到一個人對世界的看法和舉止行為,不是須臾可變的,更不要說,還有種種其他因素作用,使得監生對接受一門嶄新學說的興趣、動力十分有限。
其實,也有些監生心有投機之念,想到現在加入初見雛形的學派,等學說真正壯大之後,自身的地位會何等之高。
可這樣的人,往往更為現實,在了解到邱言在官場上的所為後,料定他壞了官場規矩、必然惡了幾大世家,因而這樣的人,也沒有選擇歸於知行一派。
如此一來,邱言幾天以來所做的一切,仿佛隻是無用功,對國子監中的監生,沒有任何影響,隻是他們人生的一段插曲。
不過,這段插曲卻比他們想象的要長、要曲折的多。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從昨天開始的。
當諸監生像往常一樣,一大早就來到國子監,整理手上的學業、典籍,等待直講教學、考校時,得到的卻是一個通知——
通知他們做好準備,下午將會出城,往京城郊區的一座村鎮。
這種事,監生們也不陌生,並非沒有經曆過,空閑時與一二好友同往山林,放歌山水,何等愜意?更進一步,呼朋引伴,看農人做活、觀牧童牽牛,賦詩一首,豈不快哉?
不過,這種遊山玩水一般的事情,卻由國子監鄭重其事的召集,尚屬首次,一時之間,眾多監生還有些摸不清裏麵緣由,打算靜觀其變。
可惜,他們的這些打算,持續不了半天,就被殘酷的現實給打破了——
原來,這次讓他們過來,不是要帶他們遊山玩水,而是要讓他們下地幹活!
這一幹,就是大半天,到了入夜,竟然不能回城,要在村中簡陋的屋舍中過夜,吃著粗茶淡飯,忍受蚊蟲叮咬,那床鋪更是冷硬,被褥還有股異味,當真是讓不少監生,苦不堪言。
但礙於種種,他們還是忍受下來,但心裏還有著念想,以為興許是天色太晚,興京城門已關,不能回去,在這裏過上一夜,就能回城了。
但第二天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早起來就挑水施肥,繼續農活!
“豈有此理!簡直有辱斯文!士可殺不可辱,這樣的屈辱,如何能夠承受?”
直幹到豔陽高照,終有監生忍不住了,將手中水瓢往地上一砸,就直起了身子,叫囂著邁步,要離開這田。
但地頭的士兵立刻上前一步,兩人往那一站,強壯身軀就擋住了道路,那走路的監生一見,露出一點顧忌和畏懼,停下腳步,喝道:“我乃監生,身有舉人功名,你們兩個兵卒也敢阻攔?”
未料兩個士兵冷笑一聲,其中一人就道:“不過舉人,便是那王公大臣我等都曾攔過,又如何攔不得你?若非邱學士說項,你當爺們幾個願意過來看管你們?”
他們這些士兵,其實是邱言與皇帝借來的,可謂皇宮大內的侍衛,雖然品階不高,可但凡大內侍衛,出身多非同一般,尋常百姓家的清白子弟都未必能入選,隻有勳貴後裔才是主流。
這樣的人,平時稱得上是二世祖,走的是勳貴武路,以後不是從文,而是要習武,本身就有恃無恐,再加上年輕氣盛,又怎麼會怵監生?
國子監的學子前途無量,本身也有功名,如果是普通的兵卒,當然不敢得罪他,更不敢阻攔,可眼下這些士兵卻全然不吃這一套。
“你!”那監生聞言咬牙,本來幹那粗鄙農活,就讓他感到受辱,如今又被兵卒喝止,怒氣登時就爆發了,“好好好!國朝養士,何等用心,未料有了那邱博士來了國子監,竟是淪落至此,當真是辱人太甚!也罷!我路含今日就死在這裏,也好警示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