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繼母難當,他那時候不懂,現在看到別人家母子相處的方式忽然就明白。喻麗安不敢罵自己,不敢教育自己,都隻是因為他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紀樣心裏忽然有些堵悶。
“那還是報警吧,讓警察來看看應該給多少錢。”櫻桃溫柔提出建議。
中年女人沒想到這年輕姑娘雖然性子軟,卻一點都不好欺負,“你這人怎麼動不動就要報警……你可真是……”她匆匆撿起地上的錢把兒子拽走。
鬧劇結束,櫻桃向老師表達歉意後,也領著紀樣回家。
出租車上倆人都很沉默。
紀樣往日習慣於用這樣的冷淡對待喻麗安,可是和櫻桃在一起,他發覺櫻桃比他更擅長用這一招,讓他非常不適。
“你不問我什麼嗎?”
櫻桃由始至終偏著頭看窗外:“你希望我問什麼?”
“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你是我弟。”
“不覺得這個理由太冠冕堂皇了嗎?”
櫻桃的視線終於從窗外轉過來看著他,隻是那樣的眼神讓紀樣感到陌生,她看得很認真,悠遠得像在回憶著什麼。
“你讓我想起一個故人,你有些像他。”
“誰?”
櫻桃搖搖頭,重新看窗外。
景色在倒退,一幕幕新事物重新映入眼簾,還沒看清又被車速甩出老遠。
如今的淮城還是盛夏,而記憶裏的故水鎮已經入秋——
入秋後氣溫急降,小鎮經常停電,家裏的蠟燭用完後,櫻桃和喻天明一起去鎮上的超市買。
回去的路上,兄妹倆在巷子裏聽到拳打腳踢的聲音,很明顯有人在裏麵打架。
喻天明拉著她想趕緊走,櫻桃借著電筒的光看到有段時間沒見的程桀。
對方有二十幾個人,幾個人同時把程桀按在牆上。
他先把人踢開,又朝對麵的人揮出拳頭,對方疼得罵髒話,仗著人多勢眾,很快又將他壓住。
櫻桃擰著眉忽然匆匆轉身往剛才的方向走,喻天明拉不住,看到她從超市裏買了兩盤鞭炮出來。
回到巷子時裏麵的聲音還在繼續,櫻桃拿出打火機。
喻天明小聲問:“你要做什麼啊?”
“救人。”
櫻桃悄悄走進巷子,把點燃的鞭炮扔到混亂的人群裏,黑暗中抓住程桀的手就跑。
鞭炮聲裏混著罵聲。
“操!追!”
“別被老子逮到!”
“去你媽的!”
櫻桃把另外一盤鞭炮點燃朝後麵丟過去,趁機會拉著程桀逃離。
櫻桃跑得並不快,隻算是快走,她跑起來心髒會不舒服。
借著電筒混亂的光,程桀看到她側臉。
她很緊張,呼吸沉悶得有點喘,牽著他的手柔若無骨,可手心裏都是細汗。
程桀突然把手抽出來:“你們先走。”
從小打這麼多架,他還沒輸過,隻是沒想到,喻櫻桃會闖進來救他。
櫻桃急忙重新拉住他:“你一個人打不過那麼多人。”
她仿佛真的不舒服,臉色白得嚇人,程桀蹙起眉剛想說話——
“程桀,站住!”
那群人追了上來。
喻天明緊張得發抖,櫻桃拉住程桀就想跑。
程桀沒動,定定看著她,把她手推開,“你們先跑。”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往回走,和追上來的二十幾個人混亂的打起來。
程桀一個打那麼多人,按理來說討不到什麼好處,可他打得最凶最猛,拿著那帶刺的樹枝往人身上最薄弱的地方砸,幾個人衝過來圍住他,他照著人下身踢開,把人摁在地上打。
櫻桃拿手機報警。警察趕來時,一群人還打得難舍難分,不過最凶狠的還要屬程桀,再給他點時間,所有人都能被他撂倒。
他們被帶到警局,還沒等警察問話,櫻桃就站出來說:“警察叔叔,是他們二十幾個人打程桀一個,我親眼看到的!”
程桀眼角有點傷,他擦掉那點血,偏頭看著櫻桃,剛打完架戾氣還沒收,看著有點痞。
警察沒花多長時間就調查清楚他們為什麼打架。
那二十幾個混混都是隔壁鎮的,聽說程桀不好惹,特意過來找茬。
警察拘留了所有打架的人,而程桀屬於正當防衛,所以不用。
出派出所後,程桀看櫻桃小臉還白著,把自己衣服脫下來墊台階上麵,把她輕輕拉過來坐下,蹲她麵前低著聲問:“嚇壞沒?”
他臉上有點傷,看著更不好接近,可對她說話盡量放緩語氣。
櫻桃搖搖頭:“沒有。”
程桀放了心:“那就成。”
他想起她丟的鞭炮,瞥向她的手,“為什麼救我?”
“他們那麼多人打你一個,會出人命的。”
看她義憤填膺地皺起眉,程桀心裏的漣漪蕩起一圈又一圈,表麵不動聲色,笑容卻不太正經,懶洋洋的壞:“就這麼擔心我啊?”
本來也沒指望會得到肯定的答案,卻看到女孩認真點頭,“嗯,我很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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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桀渾身是汗醒過來。
躺床上喘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又夢見了過去。
臥室裏很黑,比故水鎮裏他住的老房子更沉悶。
程桀摸出枕頭下麵的手機,盯著白天發給櫻桃那條短信很久。
心情不佳的從抽屜裏拿出煙盒搖出一根點燃,抽得咳嗽連連時才發覺自己多麼不專心。
回憶挺刺人的,那樣乖的小姑娘竟然也會變得這麼心狠。
可程桀沒辦法說服自己不要愛她。
最終還是挫敗地給她發了信息。
[別生氣了成嗎?]
[生氣也別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