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卻想不到任何一個美好的詞藻來讚歎,腦海裏浮現出的,僅僅是真一先生帶著恐懼呢喃出的那個詞彙。
惡煞。
那雙深陷在眉骨陰影下的眼,浸透了來自深海的陰沉。而的嘴角卻微微上揚著,像是在譏嘲什麼,那笑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妖冶與邪惡。
我第一次嚐到了真一先生所說的,“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那是一種,連靈魂都顫栗的滋味。
就在我發怔的空當,它的上半身已經完全浮了上來,一隻手搭在站台邊沿,*的身軀直立了起來,露出水麵的部分形成了一道比我高大的影子,將我完全籠罩在了下麵。我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因為我無法想到它的尾部是怎樣在水裏支撐重心的,對於的身體構造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我警惕的退後著,同時舉起了麻醉槍,而突然蜷起尾部,陡然迫近得離我僅有半臂之隔
,然後俯下身子來與我麵對著麵,宛如一條試探獵物的巨蟒。
天哪,這情形太驚悚了。
我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大跳,另一手習慣性的護頭,熒光棒卻因此滾落到了水裏。乍然變幻的光線使我一瞬間亂了陣腳,本是單膝跪在地上的姿勢,還未站起來就失卻了重心,才退後了兩步,便趔趄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這一下,我徹底失去了地理優勢,身體不知為什麼變得無比遲緩,我隻能像個瀕死的蝸牛一樣往後蜷縮著躲避。我甚至看不清人魚在哪,離我有多近,隻在黑暗中嗅到一股奇特而潮濕的香氣壓迫而來,連空氣也因此凝固。冰冷的水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小腿上,腳踝猛的一涼,被什麼濕潤而粘稠的東西牢牢抓緊了。
那是人魚的手。
意識到這點後,手心迅速沁出的汗液使我麻醉槍都捏得不太穩了。我的下半身根本無法動彈,隻能任由人魚從腿部蜿蜒而上,我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著,準備等到他的頭顱接近我,就將麻醉藥打進他的頸部動脈,這是最迅速有效的切斷攻擊的方式。
很快,人魚濕長濃密的頭發垂墜在我的皮膚上,一縷一縷掠過我的小腿,大腿,然後竟在下腹停頓下來。
那一瞬間我的雙腿神經都因緊張而抽搐起來。
我無法確定他想幹什麼,極有可能是欲圖剖開腹部食用我的內髒。
假如我此時開槍,極有可能會傷到他的頭部。在使人魚與我自己的性命間,我必須立刻做一個抉擇。
然而就在我猶豫的時刻,忽然,一串低沉而奇特的聲音響了起來。
“De—ra—cu—la…”
那是一種似是通過喉管震動發出的低鳴,有點類似俄羅斯的小舌音。我的家族是來自俄羅斯的,這種似曾相識的發聲方式,讓我的意識立刻從瀕死的混亂中脫逃出來。
盡管無法判斷他想表達什麼,但至少證明人魚並非是純粹被本能驅使的動物。他此刻不是想攻擊並吃掉我。
否則,在進食前與自己獵物交流,這該是一件多麼怪異的事!
也許…這種人魚能聽得懂人類的語言。這是一個大膽的假設,因為史上並沒有人類與人魚成功溝通的記載,而是通過種種媒介。我可能是世上第一個與人魚正麵對話的人類。
我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頭與壓迫著我腹部以下身體的人魚對視。
他的眼睛藏在發絲的遮蔽後,散發出幽幽的藍光,看上像夜視鏡頭裏野狼的雙瞳。
我吞了口唾沫,努力將恐懼咽回肚內,清晰而低聲的吐字:“嘿,聽著,我對你沒有惡意。你被鯊魚咬傷了,我想為你的傷口消毒。”
我連比帶劃的指了指他肩側的傷口,人魚卻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依舊伏在我的雙腿上,手牢牢的擒著我的雙腿,一絲也未放鬆。
我感到有些失望,可借著水下微微的螢光,我看見人魚的嘴角似乎動了動,微微咧開了,加深了麵上那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是戲弄,又仿佛是獰笑。
膽寒之意重新從脊背泛上來,蓋過了沮喪感。我一度認為人魚的智力介於海豚和人類之間,並就此課題在萊茵的輔導下發表過不少論文。而現在,我卻對以往的判斷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因為人魚的神情,讓我產生了一種極其可怕的、不知是否是錯覺的認知———
他是一個足以用特有的智慧將我玩弄在鼓掌間的高等生物。一個徹頭徹尾的,捕獵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