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為我們擋住追擊者,即使被抓住,也別泄漏我們的行蹤。”列夫捷特壓低聲音。
阿修羅沉默著點了點頭,一擺尾便消失在了水中,化作一股波流衝向洞窟入口。
“你是用某種方法控製了他嗎?父親。”我沉聲問道,側頭盯住列夫捷特,同時感到一種隱隱的危機感。我開始懷疑起剛才那些沒來由的眩暈感也是由於他的影響。然而我沒有機會再問下去,列夫捷特就已經捂住了我的口鼻。在潛入水中前一刻我聽見他耳語道,“是的,德薩羅,但這都是為了帶你順利離開這……”
等等!
我立即掙紮起來,但身體已被列夫捷特挾製著,迅速穿梭過濃密的水中森林,遊進了一個近能容納兩人的罅隙內,方向是朝上的。他所受到的重傷由於我的血似乎已經得到恢複,遊了幾分鍾之後,上方就朦朦朧朧的出現了一絲藍色的光亮,想必上麵還並不是真正的外界。
我不知道列夫捷特打算帶我去哪,但肯定是離開阿伽雷斯身邊,也許是回到人類世界裏去,或者是一個隻有我和他獨處的地方。這令我感到一陣陣強烈的恐慌,不由暗暗期盼著阿伽雷斯能夠突然在上方出現,但又矛盾的擔心著這種情形。因為一旦他發現列夫捷特企圖拐走我,他一定會用更殘酷的手段來折磨這個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即使列夫捷特被他們形容成背叛者和險惡的壞蛋,我也在腦子裏找不到任何理由能讓自己憎恨他。
正忐忑不安著,列夫捷特已經帶我遊到了裂隙盡頭,浮出水麵的一刻,我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裏是一個山體的斷層區,上下錯位的岩石形成了一個極大的空間,仿佛一個天然形成的懸空平台,三麵被峭壁所環繞,而剩下的一麵則是一道直通大海的瀑布。噴薄的水流從數道裂隙中飛速直下,宛如一道垂直的銀河嵌入波濤洶湧的海麵,叫人往下看一眼便覺得膽顫心驚。
可令我吃驚的卻不是這險峻的地勢,而是這斷層裏。竟然密密麻麻的放置著上百近千個淡藍色、半透明的、類似魚卵般的球體。每個球裏都蜷縮著一名昏迷的男性,他們無疑就是那些被人魚們搶來的海軍們。應該是由於阿伽雷斯帶著他們的配偶去打仗,他們就被安置在這些“卵”裏以防逃跑。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樣的處境又與□□有什麼區別呢?這樣的毫無尊嚴,毫無自由的被困在這裏,偏離了他們原本所向往的人生,所為之奮鬥的理想。
我在心裏質問著,深吸了一口氣。唯一的不同也隻是人魚們更擅於迷惑人罷了。阿伽雷斯希望通過這種方法大規模的擴充種群,實在是個離譜至極的錯誤。
“當這個戰爭計劃實施前,我與王發生了分歧,但他並不肯聽從我的建議。在他的眼裏,人類被看作需要通過人魚感染進化的種群……”他憐憫的巡望了周圍一圈,又將目光投向我,眼神中似乎帶著沉甸甸的重量,“而我,則十分欣賞人類的文化科技與他們所創造的世界,我想與他們和平建交,但王想發動戰爭,並決定鏟除異己,我就是其中一員。在反抗中,我無意的傷害了一些他的戰士,這就是我被稱作‘背叛者’的原因,德薩羅。我會幫你救出你的朋友,我是站在人類與你這邊的,你相信我嗎?”
一股溫暖的力量充斥胸臆,我望著他,猶豫了短短幾秒,用力的點了點頭。我萬萬未料到會被列夫捷特會主動帶我來救人類,而的確,控製阿修羅才能保持行動順利,這沒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好孩子。”列夫捷特摸了摸我的後腦勺,神色又凝重起來,警惕的望了望周圍,“快去找你的那個朋友,記住,你隻能帶走一個。救走的人類越多,引來的追兵數量也就越龐大。你單獨去吧,他們看見我隻會害怕。”
我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走進那些球體當中,搜尋達文希的下落。但是我很快意識到,在這上百個球體當中想要找到他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球體中的人姿態不一,有的低著頭,有的僅能看見半張臉,有的甚至將臉埋在胳膊裏,根本無從分辨他們的長相。但所幸的是,達文希的頭發是比較少見的淺茶色,在察看過數十來看球體後,我終於看見了一個跟達文希的體型和發色十分相似的人。
他像個嬰兒般的蜷縮在那兒,我半蹲下去,透過他的手臂看向他的臉,心裏頓時咯噔一跳。
那的確是達文希,我曾經的親愛的摯友與學長。他的眉眼此時正緊緊皺成一團,微微攢動著,仿佛沉陷在一個可怕的噩夢裏,稍一懈怠便會被最大的恐懼所吞噬。而和許多俘虜一樣,他的身體上布滿了被淩虐的曖昧紅痕,腿間沾染了些許血跡,不用想也能判斷他已經被侵犯過了。我的心咚地墜下去,驟然喘不上氣,急忙在球體外表摸索起來,感到這層球體並不堅固,隻是像氣球般的薄薄一層。於是我立即抓起魔鬼魚鋒利的尾巴尖端,朝球體狠狠紮下去。
“噗”地一聲,球體立即炸了開來,水花濺得我滿頭滿臉,達文希則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在我扶起他來的那一刻,他也同時睜開了眼睛,卻在一瞬間發瘋似的嘶聲大叫了一聲,“滾開!滾開!”我不知所措的捂住他的嘴巴,手背上便挨了重重一咬。我忍痛用膝蓋壓住他亂踢亂拽的腿,達文希跟我的體型差不多,又似乎十分虛弱,我得以將他勉強按倒在地上,製住他的掙紮,壓低聲音:“別怕,別怕,我是來救你的!達文希!”
我竭力冷靜的叫著他的名字,喉嚨卻止不住因上湧的酸意而嘶啞了。
達文希與我的命運都改變了,我們在這個時空還未遇見過,不再是兒時的玩伴和聖彼得堡的同窗好友,他並不認識我。
但呼喚他的名字顯然起到了十分好的安撫效果,達文希的掙紮力度逐漸小下去。他渙散的視線隨之聚焦在我的臉上,又立即驚恐的朝下望了望,似乎因辨認出了我是個人類,而刹那間放鬆了繃到僵硬的身體。隨即,他坐起身來,雙手捂住頭,一聲不吭,手卻自殘似的摳進胳膊裏,狠命的抓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