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1 / 3)

碧綠的液體順著酒勺尖嘴狀的出口緩緩滴入酒杯,啪的一聲輕響,在酒液的表麵濺起一圈圈細碎的漣漪,隨即,一抹動人心魄的綠色在酒液中緩緩氤氳開來。李新荷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用一個最適合的角度輕輕搖晃片刻,然後舉到鼻子下麵嗅了嗅。

站在門口的青梅晃了晃手裏的簸箕,偏過頭看了看她,發現李新荷的眉毛又皺了起來,滿臉都是不甘心的表情。

青梅搖了搖頭,放下手裏的簸箕,端起了旁邊的簸箕繼續搖晃。

廂房裏,李新荷靠在臨窗的桌邊,淺淺抿了一口自己剛剛調好的酒。閉著眼靜靜地品味片刻,然後駐著下巴歎了口氣。

青梅靠在門框上看了看她,好奇地問:“還是不滿意?”

李新荷推開酒杯,垂頭喪氣地走過來和青梅一起靠在了門框上。

青梅用肩膀碰了碰她,壓著聲音偷偷笑了起來,“要是奶娘跟著來了,看見咱們倆這個樣子,又該罵了。”

“她總嫌我沒個女孩子的樣兒,”李新荷莞爾,“而且還把你也帶壞了。”

“多自在,”青梅又笑,“這樣不是挺好的?”

“誰知道呢,長輩們就是不想讓咱們舒服,”李新荷垂下眼瞼,微微歎氣,“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怕你將來出嫁了被婆家人說沒規矩唄。”青梅學著她的樣子歎氣,“我陪著你,等你出嫁了我再嫁……”

“出嫁長出嫁短的,”李新荷扭她的臉,“你可真沒羞啊。”

兩個女孩子嘰嘰咕咕各地笑成了一團。

青梅見她情緒平複下來,這才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道:“你的酒……怎麼不好了?連著幾天,天天都愁眉苦臉的。”

“不是我想要的味道。”李新荷接過她手裏的簸箕,耷拉著腦袋放到廊簷下,“那種感覺,完全不對……”

青梅好奇了,“你想要的是什麼樣的?”

李新荷在院子裏慢慢地走了幾步。寺廟的地麵鋪著平整的青磚,在明亮的陽光下微微泛白。台階下擺了一地的竹簸箕,裏麵曬著她們采回來的銀丹草,有的已經曬幹了,有的剛浸過水,翠綠的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被日光一曬,涼悠悠的香氣蒸騰起來,薄霧一般籠罩了整個小院,連她們的衣袖上都沾染了馥鬱的香氣。

“小姐到底是要什麼感覺啊?”青梅壓低了聲音問道:“連著好幾天了,大少爺悄悄送來的酒都被你折騰得不剩多少了。”

李新荷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很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

青梅開始琢磨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李新荷又說:“你讓小岫跟大哥說一聲,再給我送兩壇酒過來吧。”

“小姐!”青梅立刻瞪起了眼睛,“這裏可是寺廟,這種事還是別再來了!”

李新荷的肩膀耷拉下來,沒精打采地踩著青磚地來回踱步。

青梅被滿院子銀丹草的味道熏得頭暈,又好奇她現在的反應,正想問問她到底想要調出什麼感覺來,就聽她懶洋洋地說:“青梅,我想釀一種酒。這種酒呢,會讓每一個人都沉迷其中……”

“你在做夢吧,小姐?”青梅毫不留情地給她潑冷水,“就算是天上的仙酒,也會有人不愛喝的吧?”

李新荷瞪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這種酒喝到口中,會讓人想起……嗯……會讓人想起最最幸福的感覺。”

青梅不怎麼給麵子地撇了撇嘴,“什麼才是最最幸福的感覺?嗯?小姐?”

李新荷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寂靜中,山風拂麵而過,隱隱傳來寺廟中誦經的聲音。梵音嫋嫋,有如天籟。李新荷靜靜聽了片刻,恍惚覺得真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無聲無息地洗滌著天地間的灰霾。

這是初春最晴朗的一個好天氣,陽光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順著院牆望出去,漫山遍野的桃花已然盛開,雲蒸霞蔚一般。

“難怪《詩經》裏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李新荷看著那一片粉豔豔的顏色,眉心慢慢舒展開來,“這離遠了看,可不是像彩雲一樣麼。”

青梅不知想到了什麼,低著頭悶聲笑了起來。

“笑什麼?”李新荷不解,“不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