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周隱一開始並沒有認出那是陸北檸。
是在裘好叫賣了好多聲後,他的餘光才注意到旁邊縮在粉色寬大外套裏凍得直哆嗦的女生。
大概是起來的太早,陸北檸胡亂紮了個丸子頭,額前碎發被風吹得有些炸毛,一張素麵朝天的嫩白小臉,唇色很淡,卻有種清純的破碎感。
而周隱之前見到的她,都是健康紅潤且嬌俏的,就像一朵被養在溫室精心照料的小玫瑰,身上的每一處都散發著養尊處優的芳香。
像是無論做什麼,都有足夠的底氣,在根本上和他紮根在兩片土壤裏的人。
這就是周隱對陸北檸最原始的印象。
可就在那一刻。
陸北檸身上突然有種不符合她氣質“慘”,像個被困在世俗沼澤中的落難公主,也要和其他平民一樣體味人生的酸甜苦辣。
或許就是那一點“慘”,把周隱觸動。
但顯然,陸北檸不認同這個說法,她格外不喜歡公主這兩個字,擰著秀眉反駁他,“你才公主,你全家都公主。”
她對周隱乖歸乖,但不樂意了也會像個小貓似的突然撓你一下。
“還急了,”周隱嗬笑了聲,懶散挑眉,“你們女孩兒不都喜歡當公主。”
“誰說的,”陸北檸表情嚴肅,“你這是刻板印象。”
周隱含著笑,從桌上摸出打火機,將點之前,掀起眼簾問她,“介意抽一根麼。”
說話時,白皙修長的手指夾著煙,神色有種慵懶的性感。
他這人真的好奇怪。
明明長著一副清雋剔透少年人的模樣,可一舉一動,卻又像個深諳世俗之道的蠱王。
陸北檸下意識咽嗓,問他,“是上次那種巧克力味的嗎。”
周隱把煙點燃,火機扔到桌上,“嗯”了聲,“你還挺關注我。”
一句話堵到心坎上。
陸北檸登時閉嘴。
周隱稍微抽兩口,吐出煙霧,“該到你說了。”
本該如實說,可轉念一想……陸北檸眨眨眼,“我缺錢。”
倒是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周隱輕笑一聲,“還真落難了。”
陸北檸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和家裏鬧矛盾唄。”
怕他細問,她打算把裘好的情況照葫蘆畫瓢地套在自己身上,結果周隱壓根兒沒問,隻是淡淡提點她一句,“賺錢沒問題,但這方法有點兒慢。”
陸北檸懵懂地“啊”了聲。
周隱彈了彈煙灰,再度敲起代碼,“總不能我每天都點你二十個飯團。”
所以他真的是為了幫自己才在今天點這麼多的?
陸北檸心情忽然激蕩起來。
周隱忽然開口,“這樣吧。”
“……”
陸北檸被他嚇得一激靈。
周隱沒看她,手上速度飛快,“你印一些名片,讓張昊在社團日幫你發給那些在老校區出沒的社員。”
聽到張昊兩個字,陸北檸滿腔怒放的心花瞬間閉合,“還是不要了。”
敲鍵盤的動作頓住,周隱斜眼睨她,“怎麼。”
陸北檸張了張嘴,“就……不想麻煩他。”
說這話時,她兩個葡萄粒似的眼睛提溜提溜地轉,小腦袋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但無論琢磨什麼。
她的表現都寫著對張昊“避而遠之”。
“主要是我們宿舍有個女生好像對他有意思,我不想橫在中間,怪尷尬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對張昊沒意思。
聞言,周隱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收回視線,把最後兩口煙抽完。
撚滅煙蒂的瞬間,眼鏡女“砰”地一聲推門進來,她走到辦公桌前,撂下一個寫滿字的本子,“那個美工我協調過了,她說錢少事兒多,不想再幹了。”
突如其來的氣勢,把陸北檸嚇得一愣。
偏偏這一畝三分地,她坐的椅子站了大頭,以至於眼鏡女根本無法靠近辦公桌和周隱說話。
果然,眼鏡下的那雙丹鳳眼瞥了眼陸北檸。
倒不至於傻到這個地步,陸北檸當即起身,給她讓出位置,乖乖坐到沙發那邊裝空氣。
走是不會走的。
周隱還沒給她算錢呢!
這樣想著,陸北檸坐姿也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那邊周隱拿起桌上的本子,看著上麵手寫的密密麻麻的修改需求,蹙了下眉,“錢不是問題。”
“我跟她說了,她說不差錢,單純受不了這傻逼甲方。”
“……”
陸北檸停下跟裘好敲字的手,偷偷朝兩人的方向看了眼。
眼鏡女背對著她,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但周隱的臉色顯然不大好,“客戶那邊怎麼說。”
“還是一直在催,說什麼明天早上會有領導過來檢查,要我們盡快把元素顏色還有布局改好,”聽語氣,眼鏡女顯然不爽,“果然不給尾款就是大爺。”
周隱沒說話,沉默地翻看著頁麵修改需求。
眼鏡女一屁股在他麵前坐下,“我真搞不懂,他們不知道這樣的二次修改需要加錢嗎?而且就算看在和你的交情咱們不收他錢,他也沒必要急得這麼理直氣壯吧,明天早上,真好笑,先不說程序睡不睡,就今天我們找可替代的美工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