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暮色漸濃,此時此刻的姑射山被血色殘陽鍍上了一層暖金。
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一年,今日是項宇十五歲的生辰,也即束發之年。
蘇夜昨日特意下山買了些荷葉餅、芙蓉餅和歡喜團,此時已盡數擺好在桌上。
除此之外,還有菜葉裹著肉餡的大包子、大春繭套著小春繭的子母繭和紅燒肉,這些是蘇夜自個兒做出來的。
蘇其央咬了一顆這輩子第一次見的歡喜團,裏頭應該有香油和蜂蜜,吃來香甜可口,她驚呼:“好吃!”
項宇夾起一塊羊肉餡的子母繭,裏層是肉,中層和外層都是麵皮。不過內層的麵皮焦黃酥脆,外層的麵皮柔韌綿軟,吃來頗有層次,他也感歎:“好吃!”
蘇夜聞言,不禁開懷大笑起來。今日心情大好,他暢快地開了一壇密封窖藏多年的老酒痛飲,隻可惜無人對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多時他便醉了。
蘇其央突然來了興致,對項宇說:“原朝內官職最大的就是國師、相國和大將軍。今夜裏姑射山上有我大將軍之女,也有你相國公之子,再來一個國師的子女就湊齊了。”
項宇搖了搖頭,說:“國師為官清廉,是眾官之楷模,一心為民為國,不曾娶妻,更無子嗣。國師體恤百官,這些年來還挨個兒拜訪朝中大大小小官員,甚至一些已經退伍了的士兵,國師也會親自前往拜訪。”
一直默默喝酒、未開腔的蘇夜聽及此冷哼一聲,道:“你知道什麼?他賈艽拜訪官員和士兵可不是為了體恤百官,隻是為了找一個人。”
“找哪一個人?我在京城都不得知,蘇伯父在山上又是怎麼知道的?”項宇向來景仰國師,十分不解蘇伯父為何對國師有這樣的偏見。
酒酣耳熱的蘇夜一愣,心知自己是酒後失言。他不願回答項宇,轉而去看蘇其央,生硬地轉移話題:“宇兒是相國公之子不假,可你是什麼大將軍之女?我早已不是大將軍了,如今原朝的將軍可隻有一位,姓韓不姓蘇。”
“那他不是也沒當上大將軍嘛。”蘇其央不滿地撇嘴,“那這位韓將軍有子女麼?”
“他就是想要孩子也不可能有。”蘇夜借著醉意,想當然地就回答了她,“從前行軍的時候,他胯【防和諧】下中了敵方的箭矢,自從以後便不能行人事了。”
蘇其央聽不懂,問:“不能行人事是什麼意思?”
項宇一臉震驚,他暗自感歎蘇伯父和阿央的關係真好,無話不談。
蘇夜有些懊惱,他又失言了。他暗下決心,今後再也不能當著蘇其央的麵喝酒了。
蘇夜不好向蘇其央解釋清楚,隻能再次轉移話題:“咳咳,韓安平雖沒有孩子,卻有一義子,就是原太【防和諧】祖的二皇子,這位二皇子,為父還有幸曾經見過一麵。”
到底是少女心性,蘇其央輕易地就被蘇夜的話帶偏了話題,她驚訝地問道:“不是說皇子私自與外臣結交乃為禁忌麼?”
眼見蘇其央不再追問何為行人事,蘇夜暗自鬆了一口氣,回答她:“二皇子自幼以來便是病痛纏身,更有太醫斷言二皇子活不過二十歲,朝廷上上下下都已視其為行之將死之人。你且說說看,認一死人為義子,何來的禁忌?”
“蘇伯父!你怎麼能私自妄議皇親國戚?”這一年來項宇與蘇夜的關係見長,是故情急之下,也敢出言打斷。
蘇夜看著項宇緊張兮兮的模樣,樂了,說:“二皇子活不過二十歲之事,京城可是無人不知;再者,眼下就你、我和阿央三人,你怕什麼?”
蘇伯父說的頭頭是道,項宇也不知如何反駁,他隻是覺得不該直接稱二皇子為死人,實在是大不敬。
“那二皇子如今春秋幾何?”蘇其央問道。
蘇夜略一計算,答:“和宇兒一般大,今年也該束發了,若是那日診斷的太醫所言成真,他至多隻有五年時間。也是可惜了,我聽項守說這位二皇子兼備文韜武略,如若不是活不過二十,隻怕這儲君就要換他來當了。”
語畢,蘇夜掂了掂量酒壇,發覺空了,遂起身去柴房又開了一壇大酒。這大酒不比老酒,是冬天才釀造、夏天就出售的,釀造時間短、又未經過濾,酒裏殘留著許多酒糟,還得麻煩他自己動手用酒篩子過一下才行。
待到蘇夜拿著過濾好的大酒回到餐桌時,剛好聽到蘇其央在問項宇話:“為什麼朝廷中隻有一個將軍?”
項宇答道:“我也不甚了解。聽聞聖上遣散了所有的武官,之所以留下一個韓將軍,也是因為韓將軍無後。可即便這樣,韓將軍至今也沒能當上大將軍一職,手上兵權還被釋了大半。”
蘇其央思忖片刻,似是懂了,說:“當今的聖上也太忌憚武官了,這是刻意在打壓韓將軍,我若是他,一定很生氣。”
項宇顛頭聳腦地說:“確然,聖上自立國以來就是重文輕武,甚至還下令讓國子監取消了六藝裏的‘射’和‘禦’這兩門功課,如今京城中的世家子弟沒幾個能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