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出生起,爹爹便教她為人處世,教她武藝輕功,亦為她劈柴炒菜,為她織布縫衣。書卷上雖黑白分明地寫著是女子分內之事,爹爹依舊做得一幹二淨。
蘇其央於是以為爹爹是愛她的。
但他又曾以一種嫌惡的眼光看她,也曾於酩酊大醉後指著她破口大罵:“你這天煞的!為何要害死蓮兒?為何要連累我們?為何?為何!我此生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老天!你何等不公!你卻是為何要如此對我?因我半生戎馬殺生無數麼!”
蘇其央於是又以為爹爹是恨她的。
但今日今時,答案已經明了。
項宇見蘇其央神情怏怏地走出來,忙問她:“阿央,你怎麼了?”
蘇其央看了看他,說:“爹爹說,一個月後我要和你一起去相國府。”
項宇一臉愕然,心中卻有幾分竊喜。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蘇夜此刻在廚房中。
這是他能為蘇其央做的最後一頓晚餐。
明日清晨,她便要離去。
他在菜板上擀好麵皮,再慢慢用刀切成梅花形、蓮花形和蝴蝶形的;這邊好了,他又去和麵,餳透、揉光、再抻細,下鍋煮熟後取出,過一道冷水,澆上一層噴香的鹵汁,鋪上菜碼。
不多時,涼餅、湯餅、索粉、水滑麵和餺飥便做好了。還有那鯊魚皮、羊頭簽、青魚子、田雞菜、橙甕、肉生和撥魚兒,一齊擺上了桌。
蘇其央都快將整個腦袋都埋進碗裏了,她靜靜地吃著餺飥,不願讓別人看到她落入碗中的大顆大顆的眼淚。
項宇也有些感傷,可是還未感傷至落淚的程度。
蘇夜眼眶發熱,也靜靜地去夾了一筷子的田雞菜。
最後一餐,三人相顧無言。
離去之時,蘇夜佇立於那扇破舊的木門前為蘇其央和項宇踐行。他雖盡力克製,蘇其央卻仍能看出他流露出的不舍。
蘇其央心下亂作一團,立時不願走了,哭著吼道:“爹爹,阿央不走了。阿央就呆在這裏陪著爹爹一輩子不可以麼,爹爹不要趕我走好不好!爹爹自小便讓阿央讀書習武,是不是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了?”
模糊淚眼中她依稀瞧著爹爹的眼中有什麼明晃晃的東西在陽光下發光。
記憶中爹爹從未哭過,即使是在娘的忌日,他也不曾當著她的麵落淚過。
蘇其央頓時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覺得爹爹似乎已經老了,他的肩膀已不如她記憶中的那般挺拔,他鬢發間不知何時已摻雜進了些許銀絲。
爹爹看起來十分疲憊,而他不過不惑之年。
可縱是爹爹老了,於她也依舊是頂天立地的存在。
蘇其央哭著跑至他跟前,去握住他的手,說:“爹,你還記得今年除夕夜裏,你答應我的那一個要求麼?阿央現在要爹爹答應我,今後要好好活著,日後還要再給阿央做飯吃。”
蘇夜身形一僵,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來,並不願騙阿央,隻好說:“阿央才是,要好好活著,這是爹爹對阿央唯一的心願。”
不等蘇其央細想,蘇夜便抽回了手,柔聲道:“你走罷,我是留不得你的,切記日後不許再回來。”
蘇其央自顧自地哭著:“我就當爹爹答應我了。爹爹曾說過不會騙阿央的,爹爹一定不能食言。”
蘇夜看向站在一旁的項宇,道:“宇兒,這三年我視你如己出,待你不薄,你是清楚的。寄人籬下的滋味不甚好受,隻願你日後回了相國府,待阿央好一些,你可願意?”
“項宇願意!”項宇鄭重承諾道。
蘇夜有意在最後再次提醒項宇:“你日後切記,行事不可再墨守成規,這於你而言隻有弊端,毫無益處。”
“水到必渠成,厚積必薄發,無須氣餒,要對自己有信心些,必有所成。”
言罷,蘇夜轉身離去。
“吱呀——”那木門重重地關上了。
蘇其央使勁搖著頭,心道爹爹行事的苦衷她竟半點也猜不到。
項宇看不過去,想安慰她,出口卻成了:“走吧。”
臨行前,蘇其央最後看了一眼姑射山。山頂還是那般的氤氳朦朧,雲霧繚繞,山中清泉遠遠望去依舊波光閃閃,一切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光景。
她不禁歎了口氣,想來這山山水水竟已陪伴了她十三年。
晨光熹微,盡數灑下。這一刹那的光景竟美得像幅潑墨山水畫。
蘇其央想,等日後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偷偷跑回來看爹爹。
她才不要聽爹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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