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真沒眼看。”崔九命嫌棄地別過臉去,他道:“你二人能不能克製些。這裏是齊明寺,那麼多孤魂野鬼看著你倆呢。”
何穗趕緊從趙煜身上起來,正要解釋什麼,扭頭就瞧見春夏將少陘老母帶進來了。
何穗對少陘老母印象深刻,她穿著青色花襖,因為過於瘦的緣故顯得尖嘴猴腮。但是一開口,又是儼然一副小人家的嗓音,輕柔溫和,會讓人忍不住想要同她多說上幾句。
“老身參見煜王爺,王妃。”
她何故會這般喊自己,何穗猜測應當是春夏在來的路上就同她打過招呼了。
少陘老母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後一直將腦袋埋在地上不肯起來。
“老身求王爺與王妃幫民婦一個忙。若是王爺王妃不肯答應,老身就在此長跪不起。”
“喲喲喲,這是做什麼呢,”何穗趕緊去攙扶她,“婆婆你趕緊起來。有什麼好不好做主的,婆婆你說就是了,我家王爺最是心善,若是能幫得上忙的我們一定幫忙,實在幫不上的,唉……我們盡力。”
少陘老母聽到何穗的話,一個勁地開始抹眼淚。
她的眼睛因為上了年歲的緣故,渾濁不堪,流出來的眼淚都像是綠色的。但是沒人會因此覺得害怕,相反知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況,仿佛能切身感受她的悲慟。
“自少陘沒了之後,老身四處托人,想要將信物交給公主府,繁遭慘拒。他們皆言……皆言,”少卿老母幾近哭濕了衣袖,“是煜王爺吩咐下來,不準,不準老身去找太華公主。”
何穗扭頭看了眼趙煜,瞧他闔著眼並無動靜。
她重新將視線放在少陘老母身上。
聽她道:“老身一開始心灰意冷,對王爺恨得牙癢癢。老身就這麼一個兒子,卻連他的遺願都無能為力,遭人百般阻攔。真到老身找到人後才明白王爺的用心良苦,原來,原來太華公主根本不會承認。”
少陘老母伸著幹癟的食指,淚水橫流。
“老身明明在我兒離去的前一個月內,日日晚見著那長公主來,二人在房中,在房中……”少陘老母低頭垂淚,“老身慚愧,教我兒好生讀書,考取功名,卻忘了教他何為仁義,何為責任。”
“於公於禮,於我大晞律法,少陘都萬萬不該壞人家室。隻是老身,老身卻拿他絲毫辦法都沒有。”少陘老母自責地開始錘胸口,悔不當初。
東山:“可、可憐,天下,父母心。”
北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西山還是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眼珠子溜溜地轉。
南山道:“從前貧道的母親也是這般,望我能考取功名,出人頭地,其他一概對我百般縱容,可是,唉,直到貧道瞎了這雙眼睛,她才開始悔不當初。為人父母,為人師長,先育人,方能教人詩書。”
何穗心想,卿上陽又何嚐不是呢。
少陘老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來,重新朝著趙煜的方向磕了一個響頭:“王爺,老身於我兒這一輩子,已經到此為止了。既然老身這一世自他出身起就是錯的,也不防錯到底罷了。”
“老身鬥膽懇求王爺,能在我兒下葬之日,請太華公主來送她最後一程。”
何穗不禁問:“婆婆,你兒何日下葬?”
萬一這明後日的,不是要趙煜的命。
少陘老母抹了把老淚,臉上神色卻異常堅決,仿佛那些溝溝壑壑的皺紋都瞬間立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