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皇室不成文的規矩,每年太後生辰,英帝都會早早出宮,親自前往京郊陵寢祭拜先帝,一並祭拜的,還有自己當年隨先帝而去的生母沈貴人。
而不是來與自己名義上的嫡母,當今太後娘娘賀壽。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英帝此舉,曾有太後一派的老臣痛心萬分,“娘娘,您的生辰與先帝龍馭上賓的日子明明差著十數日,陛下如此所作所為,實屬不把您放在眼裏啊!”
“罷了,由陛下去罷。”太後隻是淡淡道。
畢竟,自沈氏死後,英帝早就與她離心離德了。生辰而已,又何苦勉強英帝而鬧得雙方都難堪呢?
……
英帝一派與太後一派素來不和,白眠雪記得,這是原著裏寫得清清楚楚的。
因此眼下太後的話就讓他愈加地害怕,明明站在暖融融的大殿裏,卻仿佛被迎頭潑了滿麵的雪水——
他來為太後賀壽,違反的是他父皇,英帝的禁足令,可離宮賀壽這罪名可大可小,若太後願意庇護,替他說句話也就相安無事了。
但太後現在所言,已經明擺著是在責怪他,更不會為了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去向英帝討情。
英帝那兒本來就不喜歡他這病怏怏的模樣兒,現下太後這邊又厭棄了他,白眠雪心下惴惴,被拋棄的小動物般茫然又害怕地仰起頭,恰好對上了太後的視線,不過一瞬,太後便淡漠地移開了。
白眠雪難過得呼吸一窒,久思殿已經夠破敗不堪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以後還會陷入什麼境地。
身邊的白起州心思粗獷,壓根沒有察覺到殿內的暗流湧動,隻覺得身邊那個隻到他胸口的小東西似乎突然僵住了,好像怕冷似的,微微顫抖著。
他正挑眉暗自疑惑,誰知周圍其他人卻眼觀鼻鼻觀心,反應過來太後的意思後,態度幾乎馬上就調轉了。
幾個滿頭珠翠的誥命夫人心思玲瓏活絡,立時就連聲附和道:“太後娘娘說得是!五殿下這孝心也算是虔了,隻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趁著聖上離宮,擅自違令呀。恐怕等陛下回來了,還有一場氣要生!”
“是啊,五殿下,太後娘娘無所不曉,如何能不知你的心意?今兒一回,往後可切勿如此莽撞了!”
“對呀,咱們五殿下到底年紀還輕,行事還欠缺點兒周全呐!”
她們說完了,還要覷著太後和白眠雪的表情,低笑著掩口,“哎呀,是妾身多嘴了,還請五殿下莫怪。”
而太後隻是慢慢梳理著自己的鎏金護甲,悠悠然抿了一口茶,顯然沒有絲毫製止的意思。
孤零零站著的白眠雪突然瑟縮了一下,這諾大的杳燈殿忽然空曠起來,仿佛隻剩下他一人,他掐住自己的手指,
“太後娘娘若是不喜,我便回去了。不會惹父皇生氣的。”
白眠雪纖長的眼睫拚命眨動著,乖乖地囁嚅了兩下,聲音又輕又啞,仿佛一根曼妙的鴻毛落在金磚上,教人拂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旁的白起州這才覺出點兒什麼來,他微微擰眉,有點兒疑惑:“你剛才不是還吵著要來麼,怎麼這就要走?”
白眠雪努力掐住指尖,微微仰頭看他,沒有接話。
“州兒。”坐在上首的尹貴妃適時地開了口,打斷了他們二人,“你為太後娘娘賀壽,帶了什麼賀禮來?”
“回母妃,兒子帶的是從青州回京時尋來的鎏銀犀牛角弓。”提及心愛之物,白起州立馬得意起來,神采飛揚道,“連箭囊都是兒子親手射殺的棕玉犀牛皮做成的,論其珍貴,可謂萬裏挑一、千金不換……”
“太後娘娘壽辰,你送兵器做什麼,笨重不說,又……”尹貴妃搖搖頭,突然頓住,嗔怪了一句。
“不打緊。兵者,國之重器。哀家倒是喜愛得很。”太後倒是語調尋常自若,甚至還微笑著看了眼白起州。
趁她們寒暄,白眠雪低垂下眼簾,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想要悄悄回去,誰知他剛走兩步,不知殿裏哪個角落,突然插進來一道嗓音——
“欸,五殿下怎麼這就走了,難不成是沒有為太後娘娘準備賀禮麼?”
聲音不大,卻剛好夠殿內眾人聽清。不輕不重地將所有人的視線重新撥轉到了他身上。
白眠雪腦子“嗡”地一聲響,尷尬地收回想要邁出去的腳,乖乖立在了原地。
他長長的眼睫無措地眨動著,一張精致蒼白的小臉緩緩染上緋色,肉眼可見地窘迫起來——這回完了,他確實疏忽了,沒有為太後娘娘準備壽禮。
他趕緊飛快地搜尋了一遍原主的記憶,卻絕望地發現,自從原身被關到久思殿後,身邊也沒剩幾樣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難道要他當眾表演個詩朗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