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略有些昏暗的賬房裏,刻工精美的三彩博山爐內青煙嫋嫋升騰,豎成一道直線,從窗欞透過來道道日光照在上麵,顯得有些虛幻。

沁蘭端著托盤進來,瞧見沈至歡坐在翹頭案旁,青絲垂下,一手執著筆,目光卻並未落在賬本上,而是虛虛的落在某處出神。

沁蘭不敢貿然打擾,托盤裏的清茶還熱的燙手,此時喝想必還不太適口,沁蘭在旁邊站了一會,待到估摸著溫度合適了,才輕腳上前去,將瓷壺放在桌上,輕聲道:“小姐……”

沈至歡回神,道:“放著吧。”

沁蘭退到一旁,沈至歡拿起瓷杯,輕抿了一口。

略微有些澀口,清香彌漫在口腔裏。

叫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晚那個異想天開的男人。

膽子真大。

不過男人這種東西,屬實是太好懂了。

陸夜這樣的,一樣妄圖得到她,卻又必須卑躬屈膝。他說對了,她的確不想多看別人一眼,因為她最愛的,就是被馴服的野性,還有讓她過目不忘的美貌。

這樣來說,她其實和那個昏庸的皇帝,或者說是那個讓人作嘔的皇室,好像也沒什麼太大區別。

這樣說似乎也不太對,因為她喜歡的是心甘情願的臣服而不是被迫折腰。

但她以前其實並不是這樣。

她的姐姐沈長寧剛及笄時就被接進了宮裏,沈至歡那時還小,但也記得姐姐常常同禮部尚書的兒子偷偷見麵,後來一卷皇帛下來,姐姐就嫁給了後宮佳麗三千的帝王。

剛進宮那會,沈長寧豔色殊絕,榮寵一時,後來四五年過去,皇帝膩了這位絕色無雙的美人,開始尋找更加年輕貌美的姑娘。

這年輕貌美的姑娘裏,就包括沈至歡。

她姐姐尚且在世時,沈至歡曾去宮裏看她,那位皇帝會借奉茶之由摸她的手,會故意絆她然後把她抱在懷裏試圖親吻她,以上大多都被她借機躲了過去。

沈長寧發現之後,就再沒讓沈至歡進過宮。

父親知曉此事後,連夜想要為她尋一門親事,絕了皇帝那齷齪的想法,但還沒定下來,轉眼就到了宮宴。

沒過多久,皇帝就拿封家小公子殺雞儆猴。

在明在暗這位皇帝都敲打過候府許多次,她的父親剛正不阿,一輩子效忠皇室,到頭來兩個女兒卻都要被迫進那吃人的宮廷裏。

滔天權勢下,再談反抗就顯得可笑起來。可以預見的是,不久之後她的命運也不外乎同她姐姐那樣,侍奉一個齷齪下流的老皇帝,榮寵一時然後死在後宮爭鬥裏。

沈至歡以為自己是鳥,她應該是自由的。

別人也覺得沈至歡是鳥,她應該被鎖在籠子裏。

但或許她可以主動放棄自由,但她厭惡被強迫著放棄自由。

可她又沒辦法。

因為皇命難違。

這種分明厭惡到了極致,可是不得不屈從於現實感覺一直在若有若無籠罩著她,無時無刻不在被宣告無能,告訴她她是一隻稍稍動手就能碾死的螞蟻,隻配成為男人的附庸與玩物。

可她反抗不了皇帝,同樣也逆轉不了李豔芬進府,這些讓她不喜歡的事情她都改變不了。越改變不了就越憋悶,時間久了就生出了反骨來。

“啪嗒”一聲,不知什麼時候手邊的筆掉在地上,沁蘭連忙彎腰撿起,為沈至歡換了一隻新的的紫霜筆。

沁蘭道:“小姐,您在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沈至歡接過筆,淡淡道:“在想你們昨日裏,為何沒看住擺擺。”

昨日裏負責看顧沈擺擺的丫鬟都被賞了罰,那些人雖然歸沁蘭管,但她是沈至歡身邊的大丫鬟,平常心思都在沈至歡身上,也怪不得她。

一提起這個,沁蘭神色就變得心虛了許多,她再次保證道:“小姐放心,定不會再有下回了!”

沈至歡輕哼一聲不予理會,她停下思緒不再去想方才那些。結果一垂眸就看見了不久前李豔芬一筆大額出賬。

她先前便知道李豔芬花錢去流水,然而此刻這般看見又是另一番感想。

她擱下筆,道:“去叫劉管事過來。”

沁蘭應了一聲,沒過多久,一個兩鬢發白的男人便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朝沈至歡行了個禮。

沈至歡揉了揉眉心,道:“聽說昨日李氏又來要錢了?”

劉管事麵色發苦,道:“回小姐,夫人昨日的確來了,說是西苑蚊蟲多,要在中堂附近再建一個院子。”

“……”

沈至歡道:“她屬實也是敢提,這院子說建就建。父親一年正俸才二百二十兩銀子,她一要就要兩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