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地圖被一雙指節分明的手在一方被拭淨的桌子上攤開,上麵被各種顏色的筆標注上破樓房、舊研究所、荒廢寫字樓等這些建築的位置及描述,這是貳拾貳自治小隊這些年來的旅行必不可少的心血之物。
陳碩站在地圖前,伸出食指在畫好的標記上指指點點,給林征講解著。
“根據你們之前的描述,你們大概是從這個研究所出來的,那裏麵的那些煉金術器具,以及天花板上的紋樣,我們在後來的——這裏,也一樣見過。”
他的手指隨著話語從研究所的位置滑到了另一處標記上,那裏的記述是「一棟被廢棄的寫字樓」。
林征看著這些建築的關係,沉默思索著,陳碩看著他的模樣,便問。
“你知道這些建築隸屬什麼組織嗎?”
“我不太清楚,也不敢確定,但……”林征回頭看了看正在與老友寒暄的白望汐,臉上露著擔憂的表情,“白望汐學姐和我的意見都是,懷疑這些建築是和平派的。”
“那可麻煩了,誰人都知道和平派是與研究院有直接聯係的,但……倘若這些建築裏的那些真是和平派的……那那些事情難道……”陳碩皺著眉。
“什麼事情?”
“……人體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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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搭在腿上,麵色凝重。
“準備好了嗎。”法爾科特從外麵踏過門框而來,背手問著少年。
少年聽他這麼說便站起身來,眼瞼微微低垂,沒有正視法爾科特,一副頗有心事的模樣,但即刻便抬起頭看著法爾科特的眼睛,神情堅毅。
“準備好了。”
見他這副樣子,法爾科特也再沒什麼話說,便扭身離開了房間,少年遲疑了一下,也隨即跟著他的腳步踏出房門,來到了打開著大門的客廳,透過那一方小小的門框,得以見到外麵被風來回撫弄的白沙地。
風中裹挾了些許咖啡的香氣。
少年心中一驚,而法爾科特麵不改色,似乎早已預料到這次的情況。
隨著一個身影的出現,少年瞪大了眼睛。
克裏斯蒂及肩的白發被微風攤開在空氣中飄搖,偶爾一兩縷拂過他線條流暢的麵部,唯獨遮不住那雙白色睫毛下映著如水晶般光芒的明眸,一身端莊筆挺的燕尾服輕輕包裹在他的身上,收腰處勾勒著較好的曲線,如同熟練畫師的曲形排線,上衣在此處叉開化作燕雀之尾修飾其身後,顯得平衡不頭重腳輕,筆直延長的黑色長褲連接著一雙素雅的黑色皮鞋,雖是最簡單也最常見的搭配,但當它被套在平時以懶散著稱的克裏斯蒂身上之時,一種新奇與特別的美感就在此間被呈現了出來。
少年覺得,此時的克裏斯蒂並非是出差歸來,而是去了什麼地方被包裝成藝術品,但卻不願一直禁錮於博物館之中做萬人讚歎的展品,而是打破了玻璃,再偷走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咖啡杯,回歸了自然,逃到了他們麵前。
有什麼正在發熱。
“喲,早啊法爾科特,這些天辛苦你了,我是來接少年回去的。”
法爾科特並沒因為克裏斯蒂異常的裝扮而有任何改變,依舊是板著一張同樣如同某副名畫中勾勒出來的臉,不滿地看著克裏斯蒂。
“唯獨這個時候,你才有一點可以躋身於我們之間的模樣。”
“有嗎?”克裏斯蒂聽他這麼一說,審視起自己的裝扮來,“不過,我們也該說一些正事了吧?”
“指什麼。”
“你沒去開會,不需要我幫你轉告一下內容嗎?”
“那你說說。”
“是這樣,他們隻是在交流一些各自那邊發生的事情,以及……”
“一次性把話說清楚。”
“唉……就是說啊,有更多的人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存在,以及那個「外麵的組織」,你知道的吧,但是我有特權,我可以隨意出入,你就不行了……啊,我要說的是,有其他的人,也來到了這裏,不知道是來做什麼的,就是我們都認識的,和我走得很近的那個……我還見到他了呢,在回來的路上。”
克裏斯蒂與法爾科特湊的很近,這方便他用極小聲說著那些外人壓根聽不明白的話,法爾科特理解了他的意思,但仍然滿臉嚴肅。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驅逐?”
“那像是我會做的事情嗎?”
“不,你絕不會這麼做。”
“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想看看他要做什麼。”克裏斯蒂露出一個繞有趣味的表情,“啊呀,差點忘了,少年,我們該走了。”
法爾科特向後一退站到少年麵前,從口袋裏迅速摸了一把槍出來,歪歪頭示意身後少年,少年便也抽了匕首出來做出備戰狀態。
“我一直都好奇,你這樣的家夥要是死了會怎麼樣,所以說——”
“所以說。”克裏斯蒂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準備好長眠了麼?”
“那我可真是感謝你,跟我想的一點都一樣,你果然想要與我稍稍戰鬥一場,罷了,陪你玩也好,但就是……好麻煩啊。”克裏斯蒂歎了一口氣,脫下燕尾服外套露出裏麵的黑色外衣,然後隨手扔到了一邊,從褲子口袋中同樣拿出一把手槍來。
“那麼,請賜教。”克裏斯蒂看著法爾科特,一如往常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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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貳自治小隊的所有人與白望汐林征以及白令行進在白沙之中,他們頂著已經失去不少熱力的太陽,感受著這毫無改動的溫度。
此次的目的地是那棟寫字樓。
幾人走了相當久,期間休息了幾次,吃了點葉晰隨手捏出來的飯團,田韻在那邊發表著自己的論話,偶爾陳碩會跟薛原探討一些事情,走走停停的狀態之中,寫字樓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白沙之中,它緩緩地睡著。
白令湊上前去,玻璃大門緊緊地被鎖著,他回頭看了眼白望汐,會意的白望汐將小鐵絲從口袋中取出,將鐵絲伸進鎖孔之中,幾下捅掏之後,門鎖打開了,白望汐將鎖扔到一邊,門很重,且也有些生鏽了,白望汐便一腳把門踹開。
灰塵與難聞的氣味迫不及待地竄出大樓,呼呼地鑽進眾人的鼻腔,仔細分析後發現這個氣味是屍臭與血腥味道,不知什麼時候這棟大樓被什麼人洗劫一空,到處都是人體殘骸與破爛的煉金術及魔藥學器具。
眾人勉強捏著鼻子走進了這棟不討喜的寫字樓內。
到處橫放的屍塊與殘骸,折磨著眾人的嗅覺,更折磨著白令的內心,他對生命珍視之重,讓他哪怕看到一秒這樣的場景都使他的心髒好像在滴血一般。
白望汐看到了白令的異樣,出於對他的安慰以及對死者最後的尊敬,白望汐好好地走到每一具屍體前,誠心誠意地向他們做了往生印。
願每一個因戰爭而逝去的魂靈都能在另一個世界中獲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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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相碰所發出的清脆聲音一下接一下地喧囂著,克裏斯蒂猶如一隻活潑的小兔左右跳躍著躲避子彈,他手中的小刀也在太陽的照射之下變得明亮。
“隻會躲嗎?”法爾科特扔掉了手裏已經沒有子彈的苟延殘喘的手槍,在另一側口袋掏出了一把新的。
兩人同時舉起了手槍,無情且冰冷的槍口深深注視著對方。
槍聲響起,法爾科特側過身子躲開呼嘯而來的子彈,但他的臉上仍然被彈藥畫上了一絲赤色,隨後他急速俯下身子朝著克裏斯蒂帶著方向跑去,對方也像是並沒有被法爾科特的槍擊傷到的樣子,不過法爾科特不去思考那些,隻要有一發子彈擊中他,就算是成功。
法爾科特正快速地繞在克裏斯蒂身邊,敏捷地躲閃著來自那人的槍聲,隨後突然湊近抬腳飛踢克裏斯蒂舉著槍的胳膊,克裏斯蒂則是緊緊攥緊了手槍順著他的力度向上跳躍落在後方拉開距離,法爾科特再次湊近轉身對著他的腰腹處一記橫踢,而克裏斯蒂則一個側翻躲開他的攻擊範圍繞到他身後朝他後腦開槍,法爾科特一個緊急低頭躲開子彈,隨後他揮起手中槍支腳跟碾地朝著克裏斯蒂的太陽穴擊去,克裏斯蒂向下躲避,法爾科特抓住這個時機腳下使力橫掃絆倒克裏斯蒂,趁他還在地上的時機一腳踩住他肩膀另一條腿屈膝跪地支撐身體,俯下身子將槍口對準克裏斯蒂的額頭。
“笑什麼?”法爾科特看著笑得開心的克裏斯蒂,麵露不解,“輸了就這麼開心?”
“哈哈,也不是,就是說,隻有你覺得你贏了吧?”克裏斯蒂看著他,臉上的微笑意味深長。
法爾科特注意到,克裏斯蒂的右手中的那把手槍同樣也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你覺得我們兩個之間誰會先說拜拜呢?”克裏斯蒂用槍口頂了頂法爾科特的太陽穴。
“你的左輪手槍隻能裝六發子彈,據我計數,你剛剛已經朝我開槍了六次,你的槍裏已經沒有子彈了,你跟我說這些,是想拖延時間,再苟延殘喘一下麼?”
克裏斯蒂笑了笑,垂下了拿著槍的手。
“哈哈,不錯!你很靈敏嘛,如你所說,我的槍裏確實已經沒有子彈了,那麼——你要做什麼就請便吧。”
克裏斯蒂沒有一絲懼怕,反而有一種胸有成竹的感覺在裏麵,好像他篤定了法爾科特不會開槍,或者他的槍裏也沒有子彈。
可是,以上兩種情況都沒有發生,無情的槍響回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內,法爾科特麵無表情,待命的少年也一樣。
鮮紅的血液緩緩從被法爾科特遮擋住的地方擴散地越來越大。
克裏斯蒂依舊笑著看著法爾科特。
“你沒死?”法爾科特看著克裏斯蒂,語氣中有些許小小的驚訝。
克裏斯蒂笑了一聲。
“你覺得呢?”
“……”法爾科特麵無表情,也無話可說,隻是緩緩地站起來,命令身後的少年。
“綁起來,關到裏麵的房間,不會受傷也不會死亡的身體,真是一個令人感興趣的課題。”
少年的腳步聲在法爾科特身後響起,並且已經越來越近,就在少年即將與法爾科特擦肩而過的時候,法爾科特一個轉身抓住了少年舉著刺刀的小臂。
“我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心裏放不下克裏斯蒂。”
“你說的沒錯,克裏斯蒂先生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為我指明了一條走下去的道路,沒有人可以把他從我心中替換掉。”少年奮力地和法爾科特對峙著,法爾科特撒手側身時少年刺空,隨後又是司空見慣的兩人的打鬥,法爾科特靈敏地躲過少年的刺劈揮砍,少年步步緊逼,有意將法爾科特逼入牆角,強迫法爾科特也一同抽出匕首來防禦少年的攻擊,金屬撞擊聲代替了原本的腳步聲,法爾科特也對這樣枯燥的對決偶感到厭煩,他使力彈開少年的攻擊,伸手照著他的腹部一拳搗入,少年被錘地後退幾步,隨後快速恢複了狀態,法爾科特在這個時候早已離開角落,抬腿踢向少年,少年急忙彎腰躲閃竄到法爾科特身後,手中小刀朝著法爾科特脖頸快速劃過,法爾科特仰頭躲過同時向後跳躍拉開了同少年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