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中心外，雨不知道何時停了。嚴亞一行人上樓的十分鍾後，原本靠在牆邊的尤溪突然回頭看向沈秋：“現在去嗎？”她問的是對方是否走捷徑去取物資,沈秋聞言,立刻衝她點點頭，隨後回頭看向其他人。穆可蓮抱緊背在身前的背包,朝後退了一步，用行動告訴對方自己很警惕，不去。靠坐在一旁的卓韻擰眉想了想,起身讓其他的夥伴等著，表示自己先進去一趟。其中一個男生似乎和她關係較近，拉著她的手說了幾句，被卓韻不耐推開。她握起擱在一旁的長鐵棍：“走。”沈秋再次看向穆可蓮：“可蓮,我暫時沒辦法和你解釋，但是你相信我，跟我一起去吧！你不是說想拿很多好吃的嗎？”穆可蓮搖搖頭：“阿亞不信她，我也不信她。還有,你如果還當我是朋友，就不要去。”沈秋明白也能理解，在末世裏有警惕心是一件好事。但從一開始,覺得對方裝備齊全，判斷她是獨自外出尋物資，想跟在她身後借力，甚至主動提出合作，都是嚴亞自己的想法。到頭來,各種警惕不信任,拒絕指路的也是嚴亞。如果真的這樣不信任,一開始又何必提合作？別人並沒有義務連信任的問題都幫忙一起解決。在沈秋看來，如果警惕性高，一開始就該和自己的夥伴慢慢計劃，自己行動，不去指望別人。嚴亞是很聰明，但有的時候太過自信了，隻相信自己的判斷，而穆可蓮卻對這樣的嚴亞盲目信任。穆可蓮家境優越被保護的太好，習慣以自我為中心，哪怕末世來臨，因為有嚴亞和她護著，一直沒吃過什麼大苦，她也總是喜歡以嚴亞的判斷為自己的標準，甚至逃避現實不願意思考，隻是純粹的依附。今天這件事，如果換個立場，如果是穆可蓮無比堅定的讓她相信自己，她一定會選擇相信。沈秋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失望，她和穆可蓮認識這麼久，一起學習吃飯睡覺，分享生活中的快樂和難過，像姐妹一樣親近，卻敵不過她和嚴亞幾個月的戀情……她不再勸說，拿起自己武器，跟在卓韻身後。身後，是穆可蓮氣惱不已的聲音，說兩人從今往後不再是朋友……沈秋沒有開口，也沒回頭，邁步一頭紮進了藤蔓密集區。如果說沈秋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周圍植物這麼多，她心裏其實很緊張，甚至連大口喘息都不敢，但周圍這些往日裏看到人就會纏上來的藤條真的一動也不動！卓韻表麵看起來平靜，內心同樣震驚，三人順利抵達結賬區的通道口時，她很大方的朝尤溪伸出手。“你好！我是卓韻！”尤溪和對方握了握手，微笑著開口：“你好，我是……仙女教母。”“……”卓韻一把扯下自己的口罩，露出龜裂的表情，“什麼？”沈秋在旁邊小小聲提示：“姐姐說她是仙女教母……”卓韻：……這個購物中心因為占地麵積夠大，所以不需要把超市建在地下，地下全部都是停車位，屋頂也有停車位，可以從建築兩側的車道直接繞圈開上去。超市占了購物中心一層至二層的一角，入口在二層，大部分有包裝的熟食、方便食品、零食、家電、家具用品都在二層。一層則是水果蔬菜魚肉蛋奶等生鮮和冷藏食品，也包括部分進口的零食，但這些物資，早在末世初期就清空了大部分貨架，剩下的那些這麼長時間下來也都壞了。超市被植物占據了很長時間，電路早已中斷，裏麵黑漆漆的，到處都是植物的枯葉，落了厚厚的一層，人的腳踩上去會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哪怕有口罩隔離，她們也能聞到食物腐壞的味道，好在低溫剛過，目前外麵仍舊隻有三、四度的樣子，這些腐壞的味道還沒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卓韻的手電筒早就沒電池了，她取出一個打火機照明，沈秋連個打火機都沒有，到處找有無可以借火的枯枝。尤溪見狀，一人丟了一個手電筒給她們，自己則提了一盞小型野營燈，然後在兩人的謝聲裏，示意她們動作快點，獲取她們需要的東西，然後離開這裏，回去之前避難的大廈。沈秋覺察出一點不一樣的氣氛：“姐姐，是有什麼情況不對嗎？”野營燈暈黃的光線裏，尤溪的眼中帶上了一份凝重：“我們最好在下一場大雨來臨前回到大樓裏。”“下一場大雨，會發生什麼？”卓韻也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信我就照做，動作盡量快。”卓韻頓了兩秒，回頭看向沈秋，沈秋連忙衝她用力點頭。“好，謝謝！我們會盡快！”卓韻說罷，立刻拉住沈秋小跑著朝超市上層跑去。超市上層裏的植物比樓下更加密集，天花板和牆壁都掛滿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有些還從上方垂落，纏在貨架上。這場麵讓卓韻和沈秋都下意識的放輕動作，但在試探的邁出腳步後，她們發現這些藤蔓並沒有對她們的進入產生反應。這裏和嚴亞一行人所走的扶手梯有很大一段距離，期間還要繞幾個彎，通往那邊入口處的通道則完全被植物給堵死了，遠遠看去綠油油的一片，植物種類也似乎和她們這裏的不同。不知道什麼原因，整個二層的植物就像是全部聚集在了這裏麵，擠擠挨挨的簇擁在一起。貨架上果然還有遺留的物資，她們甚至看到了散落在地的方便麵和肉罐頭，也順利從家電用品區找到了不同型號的電池，兩人分開行動，將背包挪到身前打開拉鏈，挑揀著有用的東西拚命朝裏麵塞。肉罐頭、真空食品、刀具、電池、備用手電筒、小型醫藥包、換洗的內褲、衛生巾、零散的紙巾……一切體積小又很需要的物資，她們全都沒有錯過。這裏的東西太亂了，垃圾堆積，東西都是東一撮西一撮零散著的，但即便一條被壓爛的巧克力，對她們來說也是巨大的收貨。她們還在一個貨架上發現了幾個學生書包，又各自取了一個繼續朝裏麵裝物資。卓韻考慮到還在外麵等著自己的夥伴，和沈秋打了聲招呼，最後加快速度隨便塞了點物資進背包，然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樓下去。幾個人見她平安出來都鬆了口氣，之前拉她手被推開的男生也不生氣，上前想幫她拿東西。“給你們十分鍾，跑進去，上二樓把背包裝滿！立刻！”她這幾個夥伴是她原先自己組隊的人，對她很了解，見她如此嚴肅下命令，立刻不再多話，轉身衝進了藤蔓區。穆可蓮見狀，心裏不禁有些焦急，擔心嚴亞又不敢上樓，想拿物資又拉不下臉跟進去，整個人站在原地，哼哼唧唧的焦急跺腳。就在這時，外麵又傳來腳步聲和人聲，是附近其他大樓裏的幸存者過來了。這行人的狀態比學生隊伍更加窘迫，連防護服都沒有，一個個灰頭土臉、麵色蠟黃，看模樣就知道已經餓了很久。他們一進購物中心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的穆可蓮和拿著武器的卓韻，當下頓住腳步，警惕的看著她們。雙方對峙時，尤溪的聲音響起：“是來找物資的吧？左拐穿過藤蔓區，從超市結賬區能直接進去。”她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塊廣告立牌，將無圖的反麵朝著購物中心入口方向，隨後從背包裏取出一支刷筆和一小罐紅色顏料，開始朝白色的紙板上塗抹。那一群人麵麵相覷，一時沒反應過來。尤溪在紙板上畫了個朝左的箭頭，又回頭看向他們：“裏麵還有食物，記住，不要主動攻擊任何植物，也不要因為爭奪物資而發生流血事件，就能安全進去再安全出來。”尤溪說完，示意了一下卓韻身上的背包。那行人雖然一頭霧水，但食物兩個字卻聽得明明白白，再加上卓韻身上那兩個鼓鼓囊囊的背包，終於反應過來。“去嗎，昆哥？”有人警惕問了一句。“走！你爸媽和我女兒都快餓死了，還顧忌什麼！”那人握緊手裏生鏽的菜刀，這是整個隊伍裏唯一一把利器，但他想了想，卻解下脖子上的圍巾將它包裹起來，又去附近損壞的建築處找了一根鋼管握在手裏。之後帶著一隊人，衝進了藤蔓區。卓韻目送這行人的背影，笑了笑：“還挺聰明。”對方應該是聽進去了尤溪的建議，知道菜刀畢竟是利器，很容易傷到植物和其他人，但又不想一點防備也沒有就進去，所以撿了鋼管。尤溪寫字的速度很快，力求醒目清晰，把之前告訴那隊人的話在立牌上寫清楚，然後將立牌放在入口處。在那行人進去之後沒多久，沈秋出來了，她也是跑著出來的，帶著兩個沉重的背包，背包帶子上還綁了件衣服，一站定就拉下口罩直喘氣。又隔了一會，跟著卓韻的那幾個人都出來了，幾乎個個滿載而歸。現在這世道，物資就是底氣，他們根本沒想到這趟出來，這樣輕鬆簡單就能弄到吃的用的，個個臉上都帶著喜氣。尤溪見卓韻那裏進去的人都出來了，便催促他們先回去：“目前路上應該是安全的，趁著還沒下雨，你們先回去。”卓韻還沒開口，穆可蓮倒是叫開了：“不能回去！阿亞他們還沒出來呢！”尤溪再次側耳聽了聽上麵的情況，那幾個人根本還沒靠近超市入口，正陷在外麵的綠植迷宮裏。不過他們運氣還算不錯，至少沒遇到上層的“大家夥”，當然也有可能和那些“大家夥”吃素不吃肉有關係。否則，以她之前見識過它們那些鼻子的力道，嚴亞他們幾個會像變異植物果實一樣，分分鍾被卷出去啃幹淨。卓韻有些矛盾，她重要的夥伴都在身邊，物資也到手了，可就這樣丟下嚴亞離開自己回去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嚴亞這個人，聰明是挺聰明，也有膽色，隻是很多時候聽不進其他人的意見，喜歡以自己的判斷為主。就像剛才，壓根沒想過和她這裏商量一下，就直接分配好了任務。穆可蓮見卓韻不開口，不禁有些急了：“你們說話啊，你們不能這樣，明明大家一起來的，你們倒是拿好物資想走了，可阿亞他們還在上麵呢……秋秋，你也說句話啊……”“情況有變，你們拿了物資的先回去，不要等，趕在下雨之前。否則，連我都不一定有把握保住你們。”尤溪再次開口提醒，語氣雖淡，卻透出一份凝肅。片刻之前，尤溪從這滿城的種子裏接收到了一些訊息。在購物中心的外麵，在水泥廢墟之下，那些她曾經感受過的密密麻麻的種子，都已複蘇，它們渴望生長，它們渴望雨水。這種渴望，令它們變得躁動不安。現在是四月，草木複蘇的春天，曾經在秋天和冬天都能一夜間覆蓋整個城市的植物，在真正屬於它們的季節，會發生什麼變化？植物種子太多太多了，一旦爆發，她根本不可能控製住。沈秋見識過對方瞬間消失的神異能力，那次，她衣衫單薄的待在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溫裏都能全程帶著淺笑。可現在，外麵明明看起來安全，她卻露出這樣警惕的表情。這讓沈秋深感不安。卓韻同樣能感覺到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她眉頭一擰，朝身側一個同伴道：“上去樓梯口看一眼，小心點，別太靠近。”那人將背包放下，拿著武器幾步衝上扶手梯，片刻後又衝了下來：“學姐，樓梯口附近確實沒有植物，不過其他地方——尤其靠近超市通道的方向全是藤蔓，那些藤蔓都會動，還有很多長了顏色鮮豔的花朵，有些看不出來是什麼品種，有些是——食肉花……”“阿亞呢？阿亞他們呢？”穆可蓮衝上前。“沒見到他們人影。”卓韻握緊武器：“那我們——”她的話被哭嚎聲打斷，穆可蓮像是崩潰了一樣：“都怪你！都是你的錯！你太自私了，自己留在安全的地方，卻讓阿亞他們上去冒險！你利用阿亞，讓他當你的肉盾，給你探路！你這個賤人，就是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到處勾搭男人給你賣命，不要臉——”一記清脆的巴掌聲中斷了穆可蓮的哭嚎，這一巴掌打得又重又快，直接把她給打蒙了：“你、你、你……你打我？”回答她的，是又一記耳光，這次力道更重，打的她站立不穩倒在地上，整個右臉高高腫起。“對，打的就是你，老娘忍你很久了。”卓韻鬆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手指，朝她冷笑：“你腦子裏長屎了啊？我讓他們上去的？我利用他？我勾搭男人？穆可蓮！你腦子除了男人是不是就沒有其他東西了！還敢罵我賤人？這個隊伍裏有比你更賤的人嗎？動不動就張著嘴哭嚎，嚴亞多看哪個女生一眼你都要跑到別人麵前去陰陽怪氣！你他媽的以為嚴亞是你養得一條狗啊！你怎麼不給他脖子上套根繩子？現在外麵都這樣了，從離開學校到現在，你對這個隊伍做過什麼貢獻嗎？你找到過一樣物資嗎？你殺死過一隻蟲嗎？你他媽的連生個火都差點把房間燒了！像你這樣隻會吃不會幹活，滿腦子隻有男人的廢物有什麼資格衝我嚎？！”卓韻既然開了口，就沒有想過再收場：“告訴你，剛才我原本打算帶著我的夥伴上去救嚴亞他們，我們總算是一個隊伍的，既然是一起出來的，也要一起回去！可現在，真是要謝謝你這個蠢貨，成功讓我打消了救人的念頭！要是他這次活著下來了，替我轉告他，隊伍合作到底為止，我們拆夥！”她罵完，轉身招呼自己的同伴離開，回頭看到站在一側的沈秋，語氣不太好的開口：“你怎麼說，留下陪你的好閨蜜，還是跟我們走？”“等我一下。”沈秋說完，走到穆可蓮麵前，取下背在胸前的書包，放在她麵前，“兩包物資，一包給你，我知道你說從今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隻是你為了達成目的氣話，就像從前很多次——很多時候你都是有口無心……”她頓了頓，還是把另外一些話忍了下去：“物資你拿好，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她走到卓韻身側，回頭看了眼尤溪：“姐姐，一定小心！”“走！”在卓韻的招呼下，一眾人帶上各自背包武器，快步離開購物中心。穆可蓮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不敢相信他們居然真的把她給丟下了。她怔怔看著麵前的背包，帶著哭腔喊了幾句“回來”，可是這次，她的好友沒有回頭。她想到黑衣女人，可當她轉頭去找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也不見了。她氣得拽起背包想把它狠狠丟出去，可是這幾天他們食物告罄她壓根沒吃飽過，這包物資對她很重要，她最終還是抱緊了背包……尤溪大概知道二樓這些花是怎麼回事，這是這裏數種藤蔓植物裏唯一具有殺傷力的品種。二樓部分區域沒有天花板，為了景觀效果，和三、四層是連通的，最上麵則是玻璃頂。那些變異象喜歡大雪，卻不喜歡雨，此刻都躲到了四樓裏麵，距離二樓的植物就更近了。數條長長的鼻子從四層的圍欄處垂下，短的一、兩米，長的四、五米，看著像是粗糙的水泥粗管——前提是，忽略它們偶爾伸長探向二層招惹植物的舉動。它們看起來並不餓，鼻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探著，勾住葉子就吃葉子，勾住果實——哦，沒有果實，因為外麵的果實都被它們吃光了，剩下的果實則被密密麻麻的枝葉保護了起來，就在通往超市入口的通道裏。至於那些帶鋸齒狀邊緣的花瓣，對象鼻的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種情況下，嚴亞他們怎麼可能從二樓順利進入超市？不被花瓣弄死已經是看在她的麵子上了。那些原本張牙舞爪的花瓣一看到尤溪上去立刻顫抖起來，看著弱小可憐無助，就連臉盆大小能一口吞掉人類一隻手臂的食肉花也抖得如同風中嬌弱的玫瑰。尤溪：……“知道了知道了，收斂一點氣味，太臭了……”食肉花的味道著實不太好，她上來就是為了兌現承諾，引走變異象。之前隔了一段距離，看的不是很清楚，此刻才發現這些變異象之所以能把這些植物逼到這種地步，是因為它們的鼻子擁有了伸縮功能，必要的時候可以夠到六、七米外的東西。她從星屋倉庫取出幾個零散的香蕉，朝著三樓的方向拋去，幾乎同一刻，幾條鼻子一起揮動，將半空的香蕉全部卷走，無一落空。下一秒，從四樓的圍欄處，探出幾張巨大的毛茸茸臉，原本死氣沉沉的變異象眼瞅著歡脫起來，一邊吧唧嘴一邊一個勁的甩著鼻子。尤溪已經幾步衝到另一側朝上的扶手梯處，快速衝上樓梯，經過三樓來到四樓，然後在嗷嗷待哺的變異象衝過來前，丟出兩塊厚實的冰板，一個箭步躍起，踏上第一塊浮在空中的冰板，然後借著力度再次躍起，踏上第二塊冰板。控冰異能瞬時爆發，第二塊冰板托著她的身體朝上升起，將她從購物中心破損的玻璃天花板中間托送出去，然後貼著濕漉的地麵迅速朝前滑，如同滑板一樣快速將她送到建築邊緣處。後方，傳來奔騰的腳步聲，變異象群甩著長長的鼻子從另一條堅固的通道上了屋頂。尤溪朝後方再次丟出幾個香蕉，然後跳至建築邊側的車道，沿著橢圓形的車道用水果引著變異象離開，最終依照計劃，在城市北側的體育場內停下。這裏靠近城市邊緣，如果連變異象都抵擋不了之後的變故，它們可以直接離開城市北上，去更適合它們生存的北方。她腳程飛快，引走變異象再回去購物中心也不過一個小時左右。超市裏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