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行走在望不見盡頭的長巷裏。
夜風獵獵,圓月高懸,她步履匆匆疾行,卻不慎踩到裙擺跌倒在地。
眼前景象忽地改變。
幽暗長巷逐漸鋪陳為鵝卵石鋪就的甬道,兩側是次第亮起的燈籠,朱漆門,琉璃瓦,巍峨宮殿佇立在正中央,甬道之上是綿延的長階。
風聲裹挾著殺伐聲傳入耳畔,有人立於朱漆門前,身姿挺拔,手中握著一把刀,刀柄上花紋繁複,正中央刻著“赤焰”二字。
他一襲黑袍,孤月落在他身上,不斷有士兵揮著刀朝他殺去,而他獨身往前走,手起刀落,未有人來得及發出慘叫聲,腦袋便已落地,一顆顆腦袋似蹴鞠滾來滾去,鮮血染紅了鵝卵石,亦將天上孤月蒙一層血色。
他一步殺數人,腳下是鮮血染成的長路,宛若從地獄九重塔中走出的修羅。
可寡不敵眾,身後箭矢如同疾雨一般射來。
待他立於長階之上,身上已被砍百餘刀,身中百餘箭,如墨的青絲散開,他撐著那柄刀站得筆直,不知從哪拎出一位身穿龍袍之人,咬牙切齒地問:“誰準你,欺負她?”
他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似是悲雁泣血的哀鳴聲。
在一派叫喊聲中,那顆腦袋頃刻間落地,長刀上熱血滾滾流下,露出了鋒利的刃。
而那人僵硬又筆直的身體往後轉,露出了張極好看的臉。
不知何時,雲雀臉上已淚水肆虐,兩人隔著屍山血海相望。
她戚絕地喊:“趙時韞!”
剛剛殺過人的趙時韞擦了擦帶血的淚眼,嘴角勾起,笑了,輕聲應,“哎。”
話音剛落,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吐出,而他高大的身軀也緩緩倒地。
雲雀拎起裙擺朝他狂奔而去,“趙時韞!”
***
“砰!”
重重的開門聲讓蜷縮在地上的姑娘縮了縮脖子,兩行清淚沿著鴉羽般的睫毛落下來。
“喂,醒醒。”梳著雙螺髻的丫鬟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隨後皺眉道:“似乎是魘著了。”
“打醒便是。”另一個丫鬟跋扈道:“又不是什麼貴重人物,勾欄院裏的姐兒,兩個巴掌肯定醒了,若是你嫌手疼,我來。”
“別……”
話音未落,地上的姑娘猛地坐起來,渾身都在顫。
“既然醒來了,便吃飯吧。”丫鬟鬆了口氣,溫聲道。
雲雀木訥地轉過臉,她剛從夢魘中醒來,一時還未分清當下處境。
隻聽得那道跋扈聲音道:“得了,少跟我們賣可憐,一臉狐媚子相,咱們爺可不吃你這一套,還是省省力氣,你害死了烈風,就等著陪葬吧。”
“雪芽,你別說了。”霜枝站起來拽著口無遮攔的雪芽,匆匆離開了房間。
依稀還能聽到她們的交談。
“你拽我作甚?不過是個妓,往後還能成為皇子妃不成?咱們爺可不喜歡她那副媚樣兒。”
“你又不是爺,哪有男人不愛漂亮女子的。”
“她可是勾欄院出來的!”
“咱們院子裏的這位,又何嚐不是那地方出來的?”
“……”
七月流火,嘉陵的雨連綿不絕,遠山上都染了霧色。
外間又下起雨,她們的說話聲跟雨聲交雜在一起,逐漸聽不真切。
雲雀縮在黯淡無光的柴房裏,隻能借著朦朧月光看清地上的飯菜,一個饅頭,一碗冷稀飯,配了一小碟鹹菜。
她沒有胃口,縮在角落裏沒有動,腦袋抵在膝蓋上借以驅寒。
她做了個噩夢。
夢裏是一望無盡的長階,有人立於長階之上應她的話。
而那人竟是定南王——趙時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