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是一個很大的宅子,中間叫作府邸,有前後兩個大院,府邸兩邊還有左右兩個大園子,左邊是花園叫作百花園,右邊是菜園,叫作百草園。府邸後麵也有一個院子,院子後麵有一個很大的湖,就是太子湖。花園裏有亭台樓榭,奇花異草;菜園裏有瓜菜蔬果,肥豬美羊。想賞花撫琴,就去左邊,保證性情陶醉,流連忘返;想饕鬄美食,請到右邊,殺豬宰羊,采摘蔬果,應有盡有,大快朵頤。想欣賞湖光山色就去後院,那裏建有聽濤閣。
盡管如此,李大丞相還不展顏,尤其這兩天更是長籲短歎,愁眉不展。為的是他的平級兼對手左丞相新近購買了一大塊地,乃京城數一數二的好地——獅子山,站在山頂俯瞰京城,皇宮閭閻,盡在眼底。長江玄武,襟帶裙裾。
瞧他得意的勁,真是氣煞人也!那樣子分明是做給我看的。李尚書不能不這樣想,他與那個左丞相多年來一直明爭暗鬥,凡是你有的,我就不能無。我有的,他也會想辦法得到。不然就像低人一等,就會被人鄙視,就是被人打敗了。
李尚書咽不下這口氣,不能就這麼敗了,這以後還怎麼見人?必須也弄一塊地,讓他們瞧瞧。
地當然是有的,而且還是一塊上好的地,絕對不輸於那個獅子山。
李尚書覬覦這塊地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李府建設以來,他對它垂涎三尺,它就是緊挨著花園的太子湖。
在京城,太子湖雖然算不上最大的湖,但是景色絕對是第一,精致清秀,小家碧玉。
李尚書修建花園時,曾費盡心思挖了一個人工湖,連通了太子湖,但是人工湖確實太猥瑣,與太子湖比起來就是汪汪的一個水氹子,讓同僚們笑話了幾回,李尚書再沒有臉領著人來花園裏遊玩了。
如果把太子湖買下來那就不一樣了,京城裏,還有誰有這個氣魄?
有無數次,李尚書站在湖邊遐想,如果他的花園裝下了太子湖,會是怎樣一幅情景:閑暇時節,攜酒朋詩侶,泛舟湖上,湖光山色撲麵而來,歌窈窕之章,誦明月之詩。何等清雅,何等浪漫,簡直是人間天堂。
一想到這裏,李尚書就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幾乎流下了熱淚。
但是購買太子湖需要一大筆錢,李尚書盤算了很多遍,搜遍了府裏的旮旮旯旯,還是湊不足款項。
真是愁死人了。
這幾日,李大丞相寢不安席,食不甘味,輾轉反側,玉容清減。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煩心。
決不能讓小人得誌。李尚書看了左丞相一眼,心裏暗暗地說。
下朝回家,下人照例來請示用餐。
酒菜端上來了,可是麵對滿桌山珍海味,李尚書索然無味,食不下咽。
李尚書一直以來倡導節儉,出任官職以來,廉潔奉公,節衣縮食,一件大衣穿了一年又一年,縫縫補補又十年,就是舍不得丟掉,感動得皇上又是賜衣服又是賜金銀,還要滿朝文武向他學習。平時吃的也是粗食雜糧,山肴野蔌,隻有逢年過節才上一點葷腥。
今天是廚子特別為他做的,見他這幾天一直沒有什麼胃口,人也消瘦了,便給他加了幾個菜。希望能大人能賞光吃一點,不然他這個大廚再怎麼混下去?
但是大人還是沒有胃口,這讓下人們焦急萬分。
這時,繡娘拉著李金綾走過來,李尚書看見女兒走來,頓時笑逐顏開,不禁站了起來,朝女兒走了過去。
李大人的失常舉止叫在場的下人們大吃一驚:大人今天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糊塗了?三綱五常去哪裏了?做父親的怎麼能起身迎接女兒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們的李大人一向是坐在太師椅上等著女兒前來請安,才嗯一聲,說:“吃飯吧。”今天太不尋常了。
隻見李尚書拉著女兒坐到桌子旁邊,笑容可掬地問她想吃什麼?
李金綾也被父親的舉動驚呆了,她以為自己在夢中,直愣愣地看著父親,仿佛不認得他,對於父親的問話則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見女兒還在恍惚之中,李尚書驚奇地問:“好女兒,你還沒有睡醒嗎?唉,小孩子,瞌睡真大,不過不要緊,先吃飯,吃了飯,再去睡。想吃什麼?這個嗎?對,來一隻海蝦,你最喜歡吃的。”
李尚書夾了一隻海蝦放在李金綾的碟子裏。
李金綾這才清醒過來,將海蝦扒到一邊,說:“爸爸,我不吃海蝦。”
“哦,是的了,你在海邊長大的,海蝦已經吃夠了,”李尚書想起了來了,“那就吃一個雞腿。”李尚書說罷,夾了一根雞腿放進李金綾的碟子裏,順便把海蝦夾回來,自己吃了。
一切出乎一切人的意料,很少有人見到如此其樂融融的情景了,那個帶李金綾的繡娘不禁熱淚盈眶,感動得回過身去,暗暗地擦淚。
繡娘是李尚書專門請來教李金綾的針線活,照顧她的起居,飲食,教她的禮儀,關於禮儀這一層,李尚書是再三強調,說這是女孩子最基本,而且是最要緊的東西,決不能馬虎。繡娘深知自己責任重大,對李金綾要求十分嚴格,訓練也十分刻苦。但對於這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她深表同情,同時,又對李尚書的冷酷感到氣憤。哪有這樣的父親?他可以一連幾天對李金綾不聞不問,就像沒有這個人一樣。若是碰到那天心情好,見到女兒,也隻是問一下針線活學得怎麼樣?禮儀學得怎麼樣?虎著臉教育她不要這樣,不要那樣。嚇得孩子臉色蒼白,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