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日暮,雲淡霞淺。
這是季珩第二次見她哭,她閉著眼睛,淚水自眼角滑落。他輕輕為她拂去,又有新的淚水湧出來。他抱緊了些她,她卻更委屈地低聲嗚咽起來。
她在夢境裏,終於見到了奶奶。奶奶問她去了哪裏。紀小小溫柔地編了一個不會使奶奶擔心的借口。她說她去了出差,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回家告訴奶奶。奶奶淺笑著叫她要注意身體,不要累到了。
她乖巧點頭,眼淚便汩汩的流著......
季珩看著她的淚水打濕了自己的衣襟,想起她現下的處境。她說侯府等著她去振興,她的母族、嫁出去的姐姐們都指望著她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在夫家能挺起腰杆。
她說“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時,是按下自己內心作為女子的身份,肩負著“永定侯”的名號。
季珩忽然有些恨自己從早晨到現在的冷漠,他甚至沒問問她哪裏不舒服。連煊赫這樣的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可見自己對她,是多麼惡劣。那她呢?是不是心裏早已經千瘡百孔。
紀小小再醒來,已經是雲蒸霞蔚。慕河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在現實還是在幻境,又或者,她隻是做了一個醒過來的夢。
季珩看她醒來,倒了一杯水給她:“喝點水。”昏睡了一下午,還流了那麼多眼淚。
“謝謝。”她艱難地起身,接過他手中的熱茶喝下,喉嚨裏有溫熱的液體劃過,茶香瞬間充溢唇齒間。
她迷茫地看向季珩,問道:“我們是在哪裏?”
“在城南的成衣後麵的院子,民科比試這幾日,我們住在這裏。”季珩看著她略幹的唇杯茶水滋潤後,顯出雨打櫻桃後的嬌豔,眼神不自覺黯了黯。
“哦,我睡了很久吧?”未時出宮,現在看著漸暗的天色,至少也是酉時了。
“兩個時辰,”季珩看她的臉色不太好,又說道,“餓了嗎?”
紀小小搖搖頭:“我有點不舒服,可能昨夜真的是受了風寒。”她的嗓音還是略帶沙啞,季珩是聽著她的嗓音從婉轉嬌媚變成現在這般的暗啞低沉,心裏有許多陰暗的想法。
“昨夜,是我的不是。待會兒我讓人熬些藥你喝,早些好過來。”季珩這次心平氣和地提起昨夜,這是紀小小比較驚訝的。
“我也有錯。”雖然尷尬、難堪,紀小小還是硬著頭皮讓自己認錯。季珩能不能當上皇帝,已經到了民科煊赫洗後一科比試了,隻要成功,季珩很有可能可以逆轉之前“丁三”的排位,往前擠一擠,最終的決定權就看明德帝信不信預言了。
季珩走上前,蹲在她麵前道:“往後我不會強迫你,你也無需再如此謹小慎微。昨夜之事,總還是你吃虧的。”
紀小小在心裏拚命搖頭,其實不吃虧的。麵上仍舊以一種弱者的姿態應對他,她點點頭,不再說話。
兩人這就算把話說開了,紀小小原先擔心的事情被季珩自己化解了。
她想起剛剛那個夢,想起一臉陌生地經過他的季珩。她忽然發覺,再次醒來,季珩還認得她,為她考慮權衡,為她妥協退讓,這樣,也很好。
“睡了那麼久,倒有些餓了。季珩,我們去前院看看這家店,然後到附近找些吃的吧?”紀小小皺著眉揉揉肚子,一派輕鬆的樣子。
“好。”季珩應她。
“季珩。我不能......”
“不必說。”
“季珩......”
“嗯?”
“昨夜我沒有吃虧,我,心甘情願。”
季珩聞言愣了一會兒,確定清楚紀小小話裏的意思時,心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充盈而柔軟。季珩思忖的片刻,紀小小走到前麵去了,季珩腿長,三兩步跟上,用隻有紀小小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也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紀小小的臉騰地紅了一片,這人,還......甘之如飴......敢情他還回味無窮來著。
成衣店的夥計小柴虎頭虎腦地問道:“侯爺,你怎麼了?臉那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