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方的紅袍公公回過頭:“宮裏都在傳聞,說明珠殿下因禍得福,小時頭疾留下的後遺症也消了,老奴聽著也很是歡喜呢,如今一看,確是這樣無疑了。”

正在看著遠方宮殿屋頂角落簷獸的李子卿收回目光:“宮中已經傳開了?”

紅袍公公彎了彎腰:“昨兒開始傳的,明珠殿下也知道,宮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些小的一天就喜歡閑著嚼舌根,所以就傳的快了些。”

李子卿心想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還怕你們傳的快?

她臉色沒什麼異樣神色,隻是看著遠處的含元殿,座落在三米高的台基上,整個殿高於平地四丈,遠遠望去,含元殿背倚藍天,高大雄渾,懾人心魄。

平時皇帝就在這兒上朝,和文武百官們一起俯視長安。

隻不過現在換成是太後垂簾聽政罷了。

她收回目光:“公公如何稱呼?”

紅袍公公先是微微一愣,然後恭敬回答:“老奴李大有,殿下稱呼老奴。”

李子卿點頭:“李公公,父皇身體如何了?”

身為人子,遠行歸來第一件事就是該詢問一下至親的身體。

“陛下身體近來好些了,但還是不能見風,一直在寢宮。”

“太後祖母可曾說過本宮何時能去拜見父皇?”

“未曾,而且陛下已經許久不準人進寢宮了。”

李子卿點了點頭,按照何公公的說法,唐皇是在禦花園批奏折的時候發了病,全身基本都癱瘓了隻有眼睛能動,將朝政委托給太後之後就一直在寢宮修養,不見任何人。

李子卿有些印象,這種症狀應該是中風,至於為什麼不見外人,多半是因為猜忌心理。

或許還有一點點身為帝王的自尊心?

“朝中近來可有風波?”

李大有將拂塵換了個手臂持著:“是有些,明珠殿下才回長安,想必還沒收到消息,朝廷在準備議和了。”

李子卿的腳步停下:“議和?”

似乎是感覺到了李子卿的目光,走在前方的李大有也隨之轉身:“回稟明珠殿下,此事議了許多天了,大部分官員還是讚同議和的。”

這個宦官語氣平靜:“隻是太後還沒同意。”

“吐蕃怎麼可能答應議和?”

“朝廷準備...割地。”

這句話其實很短,李大有的聲音也很低。

但傳到李子卿耳朵裏的時候,卻仿佛變成了驚雷。

割地?割什麼地?必然是隴右道和涼州。

她有些不敢置信:“...怎能如此?”

李大有這次卻沒有說話,隻是彎了彎腰請李子卿移步。

李子卿又轉頭看了一眼含元殿,有些恍惚。

她能想到大唐打仗打不過了,卻想不到一幫官員連打的勇氣也沒有,直接跳過戰爭階段開始考慮割地議和。

雖然涼州已經失陷,但那畢竟是大唐的土地,在那上麵生活著大唐的子民。

吐蕃可以掠奪資源,可以擄掠人口,但隻要大唐還有那口氣,涼州就隻是失陷而不是並入吐蕃。

但如果朝廷決定割地,那麼就會失去整個西北的人心,連涼州都能說給就給,其他地方呢?

大唐帝國的西北門戶不要了?

連李子卿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朝中那批當了幾十年官的人精不可能想不明白。

所以他們必然是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是決定將涼州割讓給吐蕃,隻為了暫時的停戰。

這到底是幫治理天下的官員,還是一幫國賊?

她有些艱難的抬起腳,跟上了李大有,再也沒有一點想閑聊打聽長安消息的心情。

一路上能遇見很多宮女太監,在看見李子卿那身皇室標誌性的淡金描鳳罩紗襦裙後,很容易就猜出了李子卿的身份。

他們紛紛向李子卿行禮,有些膽大的還會偷偷抬頭瞥一眼這個據說開了智的長公主。

一行人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穿過了整個大明宮,到了後宮。

李子卿一直默默跟在李大有身後,期間李大有又提了幾句話題,但李子卿都沒有心情接下去。

就目前來看,李子卿在回長安之前的惴惴不安還是有些多餘了。

因為壓根沒有人在意她。

沒有百官的刁難,路上遇見的事也沒有人反複核查,唯一和之前的李明珠比較熟悉的唐皇不會見她,而目前監國的太後也完全沒有哪種想看看遠行歸來孫女的親情。

自己以前住的宮殿被搬空了,以前的宮女隻剩下了身邊這幾個,接下來隻要過了太後那一關,說不定她就完全可以用李明珠的身份在長安生活下去了。

可是那樣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嗎,像以前的李明珠一樣,關在深宮,不接觸外人,一輩子隻能看見宮城的天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而且是在見識到了整個大唐連根子都爛了的情況下。

不,她不想。